周四下午，月姐接到個電話，掛了之后臉色微妙地揚了揚眉：“老板出差回來了，剛在群里通知，明天上午十點，總店開全體教練會，所有人都得去。”

訓練館里正收拾器材的妍妍手一頓，手里的樁桶“咚”地掉在地上。“總店開會？”她皺起眉，“又要聽那些繞來繞去的官話了？”上次去總店開會，她記得老板對著PPT念了三個小時，從“行業發展趨勢”講到“個人職業規劃”，最后啥實質性內容沒說，反倒讓大家都煩了。

許逸剛給最后一個孩子系好鞋帶，聞言回頭：“怎么了？怕開會？”

“可不是嘛，”妍妍撿起樁桶，一臉苦大仇深，“你們去開過的都知道，總店那會開得，比咱們帶最難搞的孩子還累。許教練，傳授點經驗唄？比如怎么在老板眼皮底下偷偷摸魚，或者怎么才能坐得舒服點？我上次回來腰都快斷了。”

許逸被她逗笑，擦了擦手：“摸魚就算了，老板眼睛尖得很。不過倒是有幾個小技巧——”

他掰著手指說：“第一，穿舒服的鞋，總店的椅子硬得像石板，坐久了腳麻，穿運動鞋能好點。第二，帶個筆記本，不用真記，老板看你在寫東西，一般不會突然點名。第三，實在聽困了，就發會呆假裝在思考，千萬別光明正大的長時間低頭玩手機。不然被老板看到可能就會講某些教練什么什么就要開始講你的業績什么了。

妍妍聽得認真，手指在手機備忘錄上飛快敲著：“還有嗎？比如能不能偷偷聊天？”

妍妍哀嚎一聲，癱在旁邊的椅子上：“聽起來就好可怕……我現在已經能想象那個畫面了——老板站在臺上唾沫橫飛，我們坐底下像罰站的小學生，連打個哈欠都得捂著嘴。”她越想越怵，“早知道當初就跟老板申請，說店里沒人看孩子，能不能不去了。”

月姐走過來拍了拍她的肩：“別想了，全員會議，逃不掉的。就當去總店蹭杯咖啡，他們那兒的咖啡機比咱們店的好用。”

話是這么說，妍妍當晚還是沒睡好。夢里全是老板拿著話筒講話的樣子，講著講著，話筒變成了樁桶，她被一群樁桶追著跑，跑著跑著，腰開始疼——跟上次開會回來一模一樣。

第二天下午，妍妍揣著筆記本，磨磨蹭蹭地跟著月姐往總店走會議室里已經坐了不少人，空氣里飄著咖啡香，卻驅散不了沉悶的氛圍。妍妍找了個靠后的位置坐下，老板就拿著個厚厚的文件夾進來了，臉上掛著標準的微笑：“人都到齊了吧？那我們開始，今天主要講三個方面，第一是季度總結，第二是下階段計劃，第三是……”

他一開口，妍妍就知道，昨晚的夢不是夸張。

先是月度總結，PPT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數據，老板對著數字念了四十分鐘，從“同比增長百分之三點五”講到“環比下降百分之零點二”，中間還穿插了三個“眾所周知”和五個“顯而易見”。妍妍按照許逸教的，假裝在筆記本上寫字，筆尖在紙上劃著毫無意義的線條，耳朵卻像被棉花堵住，嗡嗡作響。

旁邊的王亦然偷偷碰了碰她的胳膊，用口型說：“哎，好煩。”妍妍也差點沒忍住翻白眼。

好不容易熬到中場休息，大家涌去茶水間，一個個都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我腰快斷了，”妍妍靠在墻上揉著后背，“他講的那些數據，群里發表格不就行了？非得念一遍，每個數字都帶小數點后兩位，聽得我頭都大了。”

“這才剛開始呢，”月姐端著咖啡回來，“下階段計劃才是重頭戲，去年光這個就講了一個半小時。”

果然，休息結束后，老板打開新的PPT，標題是“關于提升服務質量的若干思考”。妍妍看著那行字，忽然理解了許逸說的“廢話”是什么意思——他從“顧客心理學”講到“行業競爭態勢”，反正總結下來就是要不斷的做業績。

妍妍聽得眼皮打架，腰疼得她想站起來走走。可老板正講到興頭上，目光掃來掃去，她只能硬生生憋著，手指在桌子底下偷偷捶著腰。

手機早就被她調成靜音揣在兜里，想拿出來看時間都不敢。整個會議室靜得只能聽見老板的聲音和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偶爾有人咳嗽一聲，都顯得格外突兀。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太陽都移了位置，老板終于合上了文件夾：“今天就到這里，散會。”

妍妍幾乎是彈起來的，腿麻得差點站不穩。她扶著桌子活動了半天，才感覺血液重新流回腳底，腰卻像被人打了一棍，疼得直抽氣。坐上車往回走時，他們終于憋不住了，一肚子火全冒了出來。月姐開車，聽著他們吐槽，嘴角帶著點無奈的笑。許逸坐在副駕，回頭遞給她一瓶水：“消消氣，每次都這樣。”

“每次都這樣才可怕啊！”妍妍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大口，“坐得我腰酸背痛，腦子還被灌了一肚子廢話，感覺比帶一天最難管的孩子還累！下次再開這種會，我寧愿去打掃整個總店的訓練館的地，掃三遍都行！”

她喋喋不休地吐槽著，從老板的PPT吐槽到會議室的椅子，從冗長的發言吐槽到毫無意義的問卷，像是要把這兩個多小時憋的氣全倒出來才甘心。車窗外的風灌進來，帶著點秋日的涼意，卻吹不散她的煩躁。

直到車快到訓練館，妍妍才終于停下來，喘著氣說：“算了，反正結束了。還是咱們店好，至少說話不用繞那么多彎子。”

月姐笑著點頭：“可不是嘛，走，回去喝杯奶茶，緩緩。”

妍妍推開車門，深吸了一口訓練館附近熟悉的空氣，忽然覺得，剛才那兩個多小時的煎熬，好像也沒那么難忍受了。至少，熬過去之后，能回到這個有笑有鬧、不用聽廢話的地方。

她揉了揉還在疼的腰，朝店里走去。陽光落在訓練館的玻璃門上，亮得晃眼，里面隱約傳來孩子們的笑聲，比任何話語都讓人覺得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