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結(jié)束后的訓(xùn)練館里，空氣里總飄著股甜絲絲的氣息，像初夏被曬化的水果糖，黏在午后的陽光里，連風(fēng)都帶著點黏糊糊的暖意。最先嗅出異常的是妍妍——許逸這小子像是被施了魔法，從前練動作時皺得能夾死蚊子的眉頭，如今就算被小宇的滑板碾到鞋跟，回頭也是笑的，眼角的細(xì)紋里都盛著光，仿佛有細(xì)碎的金粉在里面跳。

“不對勁，太不對勁了。”妍妍把剛擰干的毛巾遞給萱萱，指尖還沾著消毒水的味道。她朝場邊瞥了一眼，許逸正教孩子們練交叉步，明明是重復(fù)過百遍的動作，他卻像第一次做似的，每個轉(zhuǎn)身都帶著點雀躍的弧度。有個扎羊角辮的小姑娘沒站穩(wěn)，抓住他的褲腿才沒摔倒，換作以前，他準(zhǔn)會板著臉說“站穩(wěn)了再動”，此刻卻彎腰捏了捏小姑娘的臉，聲音軟得像棉花：“沒事吧？來，跟著老師再試一次。”

月姐抱著胳膊靠在欄桿上，淺灰色的運動服被風(fēng)掀起一角。她看著許逸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剝開糖紙塞進(jìn)那小姑娘手里，糖紙是亮晶晶的粉色，在陽光下晃得人眼暈。“你才察覺？”她輕笑出聲，尾音里帶著點戲謔，“他兜里這幾天總揣著糖，前天給萱萱分了顆草莓味的，包裝紙還是心形的。我跟你說時，你還以為是批發(fā)的廉價貨。”

正說著，許逸揣好手機(jī)轉(zhuǎn)身，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打濕，貼在飽滿的額頭上。妍妍干脆幾步走過去，在他擦汗的間隙輕輕撞了下他的胳膊，塑料水杯在休息區(qū)的長椅上晃了晃，驚得旁邊喝水的小宇差點把杯子扣在鞋上。“許教練，坦白吧，”妍妍雙手抱胸，故意板著臉，眼底卻藏著笑意，“你這渾身的粉紅泡泡是打哪兒來的？再不說，我可跟月姐申請扣你績效了。”

許逸被撞得一個趔趄，站穩(wěn)后撓了撓后腦勺，耳根“騰”地紅了，像被夕陽潑了把胭脂。他低著頭笑，肩膀輕輕顫，活像個被戳穿心事的少年：“就……談戀愛了。”

“喲！”妍妍的嗓門陡然拔高，驚得訓(xùn)練館里的孩子們都停下動作，齊刷刷朝這邊看。她趕緊捂住嘴，壓低聲音卻難掩興奮：“哪家姑娘這么有眼光？看上了我們帥氣的許教練？”

許逸的臉更紅了，卻梗著脖子不肯認(rèn)輸：“人家是其他分店的教練，上次考核見過的，你們可能沒留意。”他說著，嘴角忍不住往上翹，藏在袖子里的手機(jī)又“叮咚”響了一聲，他下意識摸了摸口袋，指尖在布料上蹭了蹭，像是在觸碰什么稀世珍寶。

月姐這時也走了過來，手里轉(zhuǎn)著支筆，筆桿在指尖劃出流暢的弧線。聽到“其他分店的教練”幾個字，她挑了挑眉：“其他分店的？我們見過？”

妍妍和月姐對視一眼，空氣仿佛靜了半秒。妍妍腦海里先浮出一個身影——考核當(dāng)天在走廊盡頭核對名單的姑娘。總戴著頂粉色的棒球帽，不是那種挺括的新帽子，帽檐邊緣有點卷，像是被反復(fù)揉搓過。她站在公告欄前，背對著走廊，身形細(xì)瘦得像根剛抽條的蘆葦，風(fēng)從敞開的窗戶鉆進(jìn)來，掀起她運動服的衣角，露出里面可愛的T恤圖案。

“是她嗎？”月姐忽然開口，聲音不高，卻像鑰匙插進(jìn)鎖孔，“總戴著頂棒球帽，帽檐壓得很低，幾乎遮掉半只眼睛。”

妍妍點點頭，指尖無意識地?fù)钢约旱囊陆牵骸班牛冻龅谋羌夂苄。瑘A圓的，像顆沒長熟的櫻桃。下頜線很柔和，低頭寫字時，能看到一點淺淺的弧度，像被溪水磨過的鵝卵石。”她記得那天自己去公告欄看考核安排，正好撞見那姑娘在登記名單，筆尖在紙上劃過，發(fā)出沙沙的輕響，陽光落在她露出來的那截脖頸上，細(xì)得像易碎的玻璃。

“說話時會微微歪頭，”月姐補充道，眼神里帶著點回憶的柔光，“帽檐跟著偏過去，能露出點眼睛。是圓溜溜的那種，像受驚的小鹿，黑沉沉的，帶著點怯生生的勁兒，但看名單時又特別認(rèn)真，手指點著名字一個一個核對，生怕看錯似的。”她當(dāng)時還跟旁邊的總店教練閑聊，說“那姑娘看著年紀(jì)不大，倒挺仔細(xì)”，對方笑著說“那是李晚寧，他們店最負(fù)責(zé)的教練。

妍妍忽然想起什么，輕笑出聲：“有次她抬手捋頭發(fā)，順便把帽檐往上推了推，露出光潔的額頭，還有道被帽子壓出的淺痕，像條淡粉色的線。”那天走廊里人多，有人不小心撞了她一下，她手里的筆掉在地上，彎腰去撿時，帽子滑了滑，她抬手扶帽子的瞬間，妍妍正好看到她的額頭，飽滿而干凈，像塊未經(jīng)雕琢的玉。“她的手腕很細(xì)，抓著帽檐時，指節(jié)微微泛白，看著一折就斷似的。”當(dāng)時她還在心里嘀咕，這樣纖細(xì)的人，面對美食是怎么保持住身材的妍妍很想問問有什么秘訣嗎？她也想想變得這么瘦。

許逸聽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臉上的紅暈漸漸蔓延到臉頰，嘴角卻咧得更大了：“對，就是她，李晚寧。”他提起這個名字時，聲音都放輕了，像怕驚擾了什么，“她看著軟，其實特別能干，他們店的孩子都黏她黏得緊，上次考核她帶的那個小胖墩，滑到一半哭著要找她，還是她隔著老遠(yuǎn)喊‘別怕，像踩泡泡糖一樣慢慢滑’，那孩子居然真的不哭了。”

他說著說著，手機(jī)又響了，這次他沒避諱，直接點開看，屏幕的光映在他臉上，笑得眼睛都瞇成了縫。“她說給我點了奶茶，估計快到了。”話音剛落，訓(xùn)練館的玻璃門被推開，外賣小哥探進(jìn)頭：“許逸先生的外賣？”

妍妍已經(jīng)笑著跑過去接了：“我來我來，讓我瞧瞧咱們許教練的‘愛心奶茶’長啥樣。”

外賣袋里裝著三杯奶茶，杯套上印著可愛的小熊圖案，其中一杯的標(biāo)簽上用馬克筆寫著“少冰三分糖，別皺眉啦”。“嘖嘖，”妍妍舉著奶茶沖月姐晃了晃，“這備注，比咱們店的訓(xùn)練計劃還貼心。”

月姐接過奶茶抿了一口，眼底漾著笑意：“看來是個懂他的姑娘。”

許逸紅著臉把屬于自己的那杯接過去，吸管剛插進(jìn)杯里，手機(jī)又震了震，他低頭看時，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敲著，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妍妍湊過去瞥了眼，只見對話框里寫著“剛看你們店群里說你教剎車教得冒火，喝甜的就不煩躁啦”，后面還跟了個吐舌頭的表情。

從那天起，訓(xùn)練館的“甜蜜投喂”就沒斷過。周二是灑滿杏仁片的提拉米蘇，蛋糕盒里墊著粉色的油紙，外賣單上寫著“給許教練的同事也分點呀”；周四是裝在玻璃罐里的曲奇，罐口系著薄荷綠的絲帶，附帶一張小紙條“聽說孩子們喜歡脆脆的零食”；最夸張的是周五，直接來了一個甜點大餐，又是蛋糕，又是奶茶，又是蛋撻啊，泡芙啊。

妍妍和月姐總在旁邊打趣。看到許逸對著調(diào)皮的孩子剛要皺眉，手機(jī)“叮咚”一響，他掏出看兩眼就笑了，月姐就會說：“喲，續(xù)命甜品到了？”發(fā)現(xiàn)他把晚寧寫的便簽都整平了夾在教案里，妍妍就故意喊：“許逸，再攢就能貼成情書集了，記得給我們留本簽名版。”

許逸從不生氣，每次都紅著臉把甜品往她們手里塞，眼底的笑意卻藏不住。有次他教孩子們練彎道，被幾個精力旺盛的小家伙繞得暈頭轉(zhuǎn)向，叉著腰站在場地中央喘氣，眉頭剛要擰起來，手機(jī)就亮了。他點開看了兩眼，忽然彎腰從口袋里摸出顆糖剝開塞進(jìn)嘴里，轉(zhuǎn)身時臉上的煩躁已經(jīng)散了，對著孩子們說：“來，咱們玩‘抓泡泡’游戲，抓到老師衣角的有糖吃！”

妍妍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心里暖暖的。訓(xùn)練館里的笑聲好像比以前更多了，孩子們摔倒時哭兩聲就被許逸兜里的糖哄好，連空氣里都飄著甜絲絲的味道。有次她整理教案到很久，抬頭看見許逸正對著手機(jī)屏幕傻笑，屏幕上是塊剛烤好的巴斯克蛋糕，奶油上撒著可可粉，旁邊寫著“明天給你帶，今天先看圖片解饞，等周一公休的時候，我們再一塊出去看電影”。她忽然明白，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的——連一塊蛋糕的圖片，都能把煩躁揉成棉花糖，連每個星期只有一天的休息時間，都要跑出去和她見一面”的時光里。

這天傍晚，孩子們都走了，妍妍蹲在地上撿散落的樁桶，聽見許逸在跟誰打電話，聲音放得很輕：“嗯，今天孩子們進(jìn)步特別大……你早點下班……好，我結(jié)束了跟你說。”掛了電話，他轉(zhuǎn)身看見妍妍，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月姐從樓上下來，手里拿著鎖門的鑰匙。喲我們逸哥，這是有什么好事呀，怎么笑成這樣？給我們分享分享?(????)

許逸的臉又紅了，低頭摳著手機(jī)殼，指尖卻飛快地敲著屏幕，想來是在跟晚寧說這事。夕陽透過玻璃門斜斜地照進(jìn)來，在地板上投下長長的光斑，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長，像棵突然舒展開枝葉的樹。

妍妍看著他的樣子，忽然覺得這樣的氛圍真好。有吵吵鬧鬧的孩子，有并肩作戰(zhàn)的同事，還有藏在奶茶杯和餅干袋里的、隔著距離也能感受到的溫柔。她低頭看了看手里的教案，明天的訓(xùn)練計劃還沒寫完，但此刻心里卻滿當(dāng)當(dāng)?shù)模癖皇裁礀|西填得暖暖的。

也許工作的意義，從來都不只是教案上的文字和孩子們的進(jìn)步。那些藏在日常里的笑聲，那些不經(jīng)意間流露的善意，還有此刻彌漫在空氣里的甜，才是讓人舍不得離開的理由。

她輕輕合上教案，轉(zhuǎn)身朝門口走去。許逸還在對著手機(jī)笑，屏幕的光映在他眼里，像落了兩顆星星。妍妍笑著喊：“走了許逸，鎖門了！”

門外的晚風(fēng)帶著點涼意，卻吹不散訓(xùn)練館里的暖。妍妍抬頭看了看天邊的晚霞，忽然覺得，這樣的日子，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