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市一中實驗樓時，深秋的涼風(fēng)裹挾著梧桐葉特有的清香撲面而來。我下意識地裹緊了校服外套，看著金黃的梧桐葉在風(fēng)中打著旋兒，最終輕輕落在水泥地上。胸腔里殘留的考試緊繃感被這帶著草木香的風(fēng)一點點吹散。

競賽題確實如蘇景所說，難度適中。想起他考前特意為我整理的題型筆記，筆尖劃過試卷時的流暢感仿佛還留在指尖。那種解題思路前所未有的清晰感，讓我甚至有些享受這場考試。

“感覺怎么樣？“

熟悉的聲音從身側(cè)傳來。我轉(zhuǎn)頭，看見蘇景不知何時已經(jīng)等在樓外的梧桐樹下。午后的陽光穿過稀疏的樹葉，在他挺括的白襯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單手插兜站在那里，另一只手拎著瓶礦泉水，陽光在他鏡片上折射出一道細碎的光。

“還行。“我點點頭，努力讓語氣顯得平靜，但嘴角還是不受控制地微微上揚，“有幾道題挺眼熟的，就是你上周給我講的那種題型。“

“嗯。“他應(yīng)了一聲，目光在我臉上停留了一瞬，眼睛微微彎起，“那就好。“

擰開瓶蓋，他把水遞給我：“喝點水。“

我們并肩走在市一中寬闊的林蔭道上。周末的校園格外安靜，只有風(fēng)吹過樹葉的沙沙聲。偶爾有抱著書本的學(xué)生匆匆走過，好奇的目光短暫地掠過我們。我下意識地落后他半步，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背包帶子。

在他熟悉的環(huán)境里，面對那些穿著同樣校服的同學(xué)的目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距離感悄然滋生。我偷偷瞥了眼身旁的少年，他挺拔的背影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

“我要走了，我爸爸這時候應(yīng)該在門口等我。“我在一棵梧桐下停下腳步，仰頭看著蘇景。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在他臉上投下細碎的光斑，我努力想把這一刻的畫面刻進記憶里。今年過年，他不回縣城了，我們的下次見面還不知道是什么時候。

“我送你到校門口。“蘇景說著便邁開步子，順手接過我肩上的背包。

我們沉默地走著，腳步聲在空曠的校園里格外清晰。我的視線落在地上交錯的影子上，兩個影子時而重疊，時而分開。

“我看見我爸爸了，蘇景，我走了。“我在校門口停下腳步，校門外爸爸的車已經(jīng)停在那里。我抬頭看向蘇景，喉嚨突然有些發(fā)緊，想說些什么，卻最終只是抿了抿嘴。

“好，到家和我說一聲。“他語氣依然平靜，把背包遞給我，“白顏，再見。“

“再見，蘇景。“我深深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時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氣。

“等等。“蘇景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

我轉(zhuǎn)身，看見他小跑過來，衣角在風(fēng)中輕輕揚起。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深藍色的絲絨盒子，遞到我面前。

“這個給你，慶祝你第一次參加競賽。“

我接過盒子，冰涼的觸感讓我指尖微微一顫。正要打開，他溫暖的手掌覆了上來。

“等你回去再打開。“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緊張。

我點點頭，把盒子小心地放進背包最里層的口袋。抬頭時，發(fā)現(xiàn)他的耳尖微微泛紅。

“謝謝。“我輕聲說，感覺自己的臉頰也開始發(fā)燙。

蘇景在校門口站了很久，直到我的身影消失在轉(zhuǎn)角。我坐在車里，透過后視鏡還能看見他挺拔的身影立在暮色中。

“哥！“一個活潑的聲音突然響起。蘇景轉(zhuǎn)身，看見弟弟蘇軒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來，一把攬住他的肩膀。

“那個小姐姐走了？我還打算叫著她一起吃個飯認識一下呢。“蘇軒眨眨眼，一臉促狹。

“她還要回去上課。“蘇景拍開弟弟的手，“而且她還比你小一歲。“

“哥，這你就不懂了，“蘇軒嬉皮笑臉地跟上，“'小姐姐'是用在漂亮的女生身上的，才不分年齡呢。“

蘇景無奈地搖搖頭，嘴角卻不自覺地上揚：“行了，別貧。吃飯去。“

“哎，哥，我跟你說...“蘇軒的聲音漸漸消散在暮色中。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地沖進房間，鎖上門，小心翼翼地取出那個藍絲絨盒子。掀開盒蓋的瞬間，我的呼吸停滯了——里面靜靜地躺著一支鋼筆，筆身是深邃的夜空藍，上面點綴著細小的銀色星辰，筆帽頂端鑲嵌著一彎精致的月牙，和他微信頭像如出一轍。

我顫抖著手指拿起鋼筆，發(fā)現(xiàn)筆身上刻著一行小字：“To the girl who loves flying.“（致愛飛翔的女孩）

這是《夜航西飛》扉頁上的句子。我的眼眶突然有些發(fā)熱，想起那個夏天在籃球場，他第一次看見我時的眼神。

手機適時地震動起來，是蘇景的消息：「收到了嗎？」

我拍下鋼筆的照片發(fā)給他：「很美，謝謝。」

他回復(fù)得很快「我父親說，字是一個人的門面。」

我想起那天視頻里，他握著鋼筆寫字的手，指節(jié)分明，在臺燈下投下修長的影子。那時他用的就是這支筆嗎？

「我會好好用的。」我最終只回了這一句。

「嗯。晚安，白顏。」

「晚安，蘇景。」

之后的日子里，我和蘇景依然保持著每晚的視頻連線。屏幕那頭，他專注做題的側(cè)臉被臺燈鍍上一層暖黃的光暈。我們各自安靜地學(xué)習(xí)，互不打擾，卻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恭喜你，白顏。」寒假里，我收到了蘇景的短信。

競賽成績出來了，比我預(yù)想的要好很多。雖然不是頂尖，但對我這個初次參賽的人來說已經(jīng)是意外之喜。

「謝謝，你的功勞很大，下次見面，我請你吃飯。」我捧著手機，手指在屏幕上輕輕敲打，刪了又改，最后發(fā)出這句。

「好。」他的回復(fù)很簡單，卻讓我盯著屏幕笑了好久。

下次見面是什么時候呢？我沒想到會等這么久。

我們依然保持著聯(lián)系，但見面的機會卻越來越少。直到那年暑假，他高考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我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我明天回去，要見見嗎？」

看著這條消息，我的心跳突然加速。因為備戰(zhàn)高考，我們的聯(lián)系確實少了很多，甚至有一周完全沒有消息。我捧著手機在床上滾了一圈，才小心翼翼地回復(fù)：

「好。」

見面的前一天晚上，我在衣柜前站了足足一個小時。媽媽靠在門框上，看著我不斷試穿又脫下的衣服，眼里帶著了然的笑意。

“這是要去約會啊？“她打趣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雖然沒跟媽媽詳細說過蘇景的事，但那些深夜的視頻通話她多少知道一些。

“就是...見個朋友。“我故作鎮(zhèn)定，卻掩飾不住聲音里的雀躍。

媽媽了然地笑笑，從衣柜深處拿出一條我很少穿的淡藍色連衣裙：“試試這個？“

我驚訝地看著她：“媽，你怎么...“

“你每次視頻那個表情，媽媽都看在眼里。“她溫柔地幫我整理裙擺，“去吧，玩得開心點。“

第二天上午九點，陰云密布的天空讓空氣有些悶熱。我站在清湖公園的籃球場外，不斷調(diào)整著裙擺的位置。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清晰。

蘇景穿著白色襯衫和黑色休閑褲，外搭一件淺色牛仔外套。最讓我意外的是，他鼻梁上多了一副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眼睛在看到我的瞬間亮了起來。一陣微風(fēng)吹過，他額前的一縷頭發(fā)頑皮地翹起，給他平添了幾分少年氣。

“好久不見。“他走到我面前，聲音比記憶中更加低沉。

“好、好久不見。“我有點緊張，可能是好久沒見了吧。

我們沿著湖邊的小路慢慢走著，誰都沒有先開口。湖面泛著細碎的波紋，偶爾有魚兒躍出水面，濺起小小的水花。

“你什么時候回去？“我終于打破沉默，話一出口就后悔了。這是什么糟糕的開場白啊。

他似乎并不在意：“后天就回去。“

“也對，你考完了。“我絞盡腦汁尋找話題，“想好報什么學(xué)校了嗎？“

“我要考軍校。“他說這話時語氣堅定，目光望向遠處的湖面。

我腳步一頓。雖然早有預(yù)感，但親耳聽到還是讓我的心揪了一下。軍人么...

“你想好了？“我輕聲問，努力掩飾聲音里的顫抖。

“當然。“他停下腳步，轉(zhuǎn)身面對我，目光灼熱，“你覺得呢？“

我迎上他的目光，強迫自己微笑：“這是個很了不起的理想，我...支持你。“

陽光突然穿透云層，在他鏡片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讓我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

就在這時，他的手機響了。

“怎么了？”

“對，我在清湖公園。”

蘇景看了我一眼，捂住話筒：“我弟弟他們想一起吃個飯，你...愿意嗎？“

我猶豫了一下。雖然有點社恐，但想到能見到視頻里那個活潑的蘇軒，還有機會認識新朋友，我點了點頭：“好啊。“

“我們馬上到。“蘇景對著電話說。

掛斷電話，他解釋道：“就我弟弟和他女朋友兩個人。“

“女朋友？“我驚訝地瞪大眼睛，“你弟弟不是才...“

“雙胞胎，但他晚上了一年學(xué)。“蘇景無奈地笑笑，“他女朋友是我同班同學(xué)，叫云夢。“

十分鐘后，我們來到一家裝修溫馨的小餐館。剛進門，就看見靠窗的位置，一個和蘇景長得一模一樣的男生正朝我們揮手，身邊坐著個氣質(zhì)溫婉的女生。

“哥！這邊！“蘇軒的聲音充滿活力。

走近后，我率先進行自我介紹：“你們好，我是白顏。“

“你好你好！我是蘇軒，這是我女朋友云夢。“蘇軒熱情地招呼我坐下，眼睛亮晶晶的，“終于見到真人了，我哥天天...“

“點菜。“蘇景打斷他，把菜單推到我面前。

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低頭研究菜單。蘇景似乎看出我的為難，自然地接過菜單：“我來吧。“

他熟練地點了幾道菜，其中有兩道恰好是我最愛吃的。我驚訝地看著他，他嘴角微揚：“記得你不吃香菜。“

這個細節(jié)讓我的心突然柔軟起來。

“顏顏和我哥認識多久了？“蘇軒突然問道，眼里閃著八卦的光芒。

“快兩年了。“我回答，注意到蘇景的耳尖又紅了。

“哇，兩年！“蘇軒夸張地拖長音調(diào)，被云夢輕輕掐了一下。

“顏顏平時喜歡做什么？“云夢溫柔地問，她的聲音像山間清泉，讓人聽著就舒服。

“我...喜歡看書，運動，還有解題。“我話音剛落，就聽見蘇景輕咳一聲。我偷偷瞪他一眼，他假裝喝水掩飾笑意。

“真的嗎？“云夢眼睛一亮，“我也喜歡運動，最近在準備省里的跆拳道比賽。“

“跆拳道？“我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溫婉可人的女孩。

“我們夢夢可是黑帶呢！“蘇軒驕傲地說，換來云夢一個羞澀的微笑。

接下來的午餐在愉快的氛圍中進行。蘇軒講著學(xué)校的趣事，云夢時不時補充，我和蘇景也被逗得笑個不停。看著眼前其樂融融的畫面，我突然希望時間能永遠停在這一刻。

大家都是很可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