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那縷蠱香越來越近，紅鸞玄色長袍的下擺掃過礁石上的水珠，竟在身后拖出一道淡黑色的瘴氣軌跡。她手中靈蛇蠱盒劇烈晃動，盒縫里鉆出的金色蠱蟲早已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蠱網邊緣泛著詭異的青芒，剛觸碰到青銅鼓撐起的金光防護罩，便發出“滋滋”的腐蝕聲響，像是燒紅的鐵器落入冷水。宇文修將明珠往身后又攬了攬，銀槍在掌心轉了個利落的槍花，槍尖粟特符文亮起的金光比先前更盛——方才銅鼓與天琴共鳴時，他左臂的靈脈共生印便一直發燙，此刻被蠱蟲的邪氣一激，血脈里的力量竟如潮水般涌了上來。

“紅鸞，你當真要與整個南疆靈脈為敵？”明珠扶著懸浮在銅鼓凹槽中的天琴，月魄弦的藍光與鼓面金光交織，形成一道更厚實的光膜擋住蠱網。她看著紅鸞眼中那抹近乎瘋狂的貪婪，心頭竟掠過一絲惋惜——從前在蠱婆禁地，紅鸞也曾為她擋過山魈，如今卻被嫉妒與蒙騙逼到這般境地。

紅鸞冷笑一聲，指尖在蠱盒上輕輕一彈，蠱網瞬間收縮，無數蠱蟲首尾相銜，竟化作一條金色的靈蛇，張開蛇口朝著中間那面青銅鼓撲去：“駱明珠，你少拿‘靈脈’當幌子！這銅鼓本就該屬于麼教，是你們搶了我的機緣！”靈蛇撞在防護罩上，炸開的蠱蟲汁液濺在礁石上，瞬間將青灰色的巖石蝕出一個個小坑，散發出刺鼻的腥氣。

宇文修眉頭緊鎖，他盯著銅鼓鼓面那圈泛著柔光的布洛陀八卦紋，左臂的靈脈共生印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像是在與鼓面某種力量呼應。方才銅鼓現世時，他便察覺鼓身的赤銅光澤里，藏著與自己粟特血脈相似的溫流，此刻被蠱蟲的邪氣刺激，那股溫流竟愈發清晰，順著空氣鉆進他的指尖，引得他下意識往前邁了一步。

“小心！”明珠見他要靠近銅鼓，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紅鸞的蠱蟲邪性得很，銅鼓要是被沾染……”話還沒說完，便見宇文修指尖已觸到了鼓面。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觸感——左江赤銅特有的溫潤順著指尖蔓延，鼓面紋路里殘留的靈脈之力像是活物般，順著他的手臂往靈脈共生印里鉆。宇文修只覺得左臂一陣灼熱，仿佛有團金色的火焰在血脈里燃燒，他下意識握緊拳頭，指節泛白時，銅鼓突然發出一聲低沉的鳴響，鼓面原本的蛙紋與云雷紋竟開始緩緩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兩行交錯的文字——一行是他自幼熟悉的粟特文，筆畫間帶著粟特商隊常用的契約紋路；另一行則是明珠常念的壯族土俗字，字形圓潤，與天琴琴身的符文如出一轍。

“這是……”明珠湊上前，瞳孔驟然收縮，她伸手撫過鼓面的壯文，指尖傳來的靈脈震顫讓她心頭一震，“‘布洛陀為證，粟特與壯，共守靈脈，血契為憑’——這是靈脈契約！”

宇文修的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他盯著那行粟特文，每個字都像是刻在他的血脈里：“‘以吾族血脈，助壯守護地脈；以壯之銅鼓，護吾族商路’……先祖果然與壯族先民有過約定。”他想起族中那本泛黃的古籍，里面記載著先祖曾在南疆開辟商道，卻始終不提與當地人的羈絆，原來竟是因為這靈脈契約——先祖是以血脈為代價，換來了粟特商隊在南疆的安穩。

就在兩人沉浸在契約現世的震驚中時，紅鸞的怒吼突然打斷了他們：“不可能！粟特人怎會與我族有契約？定是你們用邪術偽造的！”她猛地掀開靈蛇蠱盒的蓋子，一股黑色的瘴氣瞬間從盒中涌出，正是之前污染天琴的蝕靈瘴！瘴氣遇風便長，很快便籠罩了小半片銅鼓灘，連江面上的晨霧都被染成了黑色。

宇文修見狀，忙將明珠護在身后，右手銀槍橫掃，槍尖金光劈開迎面而來的瘴氣，左手卻依舊按在銅鼓上——他發現只要觸碰著銅鼓，體內的粟特血脈便會自動涌出金光，這金光竟能凈化少量蝕靈瘴。“紅鸞，你看看這契約的紋路！”他指著鼓面粟特文旁的印記，“這是粟特契約特有的‘血誓紋’，唯有族長血脈才能激活，你覺得我能偽造？”

紅鸞盯著那行粟特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她幼時曾在麼教藏經閣見過一本殘卷，里面提到過“異族血契護靈脈”的傳說，只是長老們都說那是無稽之談。如今銅鼓上的雙文契約擺在眼前，她不得不信，可想到南詔國師承諾的“助她得到宇文修”，想到自己為了天琴付出的一切，她又不甘心就此放棄。“就算是真的又如何？”她突然狂笑起來，手中蠱盒再次晃動，更多的蝕靈瘴朝著銅鼓撲去，“契約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我便毀了這銅鼓，看你們還怎么守靈脈！”

蝕靈瘴撞上防護罩，發出刺耳的“滋滋”聲，原本金色的光膜竟開始慢慢變暗，鼓面的契約文字也變得模糊起來。明珠心頭一緊，她發現天琴與銅鼓的共鳴開始變得紊亂，月魄弦的藍光忽明忽暗，像是隨時會熄滅。“不能讓瘴氣污染銅鼓！”她伸手握住天琴的琴桿，指尖剛觸到琴身，便感覺到一股清涼的靈脈之力順著指尖蔓延，她想起之前用天琴凈化蠱蟲的經歷，深吸一口氣，指尖在月魄弦上輕輕一撥。

清越的琴音瞬間響起，與銅鼓的低沉鼓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道金色的音波。音波所及之處，黑色的蝕靈瘴竟開始慢慢消散，化作一縷縷白色的霧氣融入空氣中。明珠眼前一亮，正想繼續彈奏，卻發現月魄弦的藍光比之前黯淡了幾分，琴身的布洛陀符文也變得有些模糊——看來凈化蝕靈瘴，對天琴的靈力消耗極大。

“沒想到天琴還有這用處。”宇文修察覺到防護罩重新變得穩固，轉頭看向明珠時，眼中滿是贊許，“不過別勉強，你的靈力……”話還沒說完，便見明珠腳下一個踉蹌，顯然是靈力消耗過度。他忙伸手扶住她的腰，將她往自己身邊帶了帶，“我來支撐防護罩，你先調息片刻。”

明珠靠在他的懷里，能清晰地感覺到他胸膛的震動——那是他體內粟特血脈與銅鼓共鳴產生的震顫，與天琴的琴音頻率竟完全一致。她臉頰微微發燙，忙直起身，卻沒松開抓著他衣袖的手：“我沒事，只是沒想到蝕靈瘴這么耗靈力。”她看向銅鼓上的契約，突然想起什么，“對了，契約最后還有一行小字——‘銅鼓為鑰，三魂為芯，雙弦共鳴，靈脈乃安’，這‘三魂’會不會就是三魂石？”

宇文修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紅鸞的尖叫：“三魂石？你們果然知道三魂石的下落！”她像是瘋了般，將手中的蝕靈瘴全部朝著銅鼓灘中央扔去，黑色的瘴氣在空中凝成一只巨大的手掌，朝著中間那面青銅鼓拍去，“我得不到的，你們也別想得到！”

“不好！”宇文修猛地將明珠推開，自己則縱身躍到銅鼓前，左臂靈脈共生印爆發出刺眼的金光，與銅鼓的金光融合在一起，形成一道更堅固的屏障。黑色瘴氣掌拍在屏障上，宇文修只覺得胸口一陣悶痛，喉頭涌上一股腥甜，卻死死咬著牙不肯后退——他不能讓銅鼓被污染，更不能讓明珠受傷。

明珠被推到礁石旁，見宇文修硬抗蝕靈瘴，心頭一急，手中天琴突然發出一陣清亮的鳴響，月魄弦與日魂弦竟同時亮起——之前日魂弦一直只是隱有微光，此刻在宇文修血脈的刺激下，竟也爆發出金色的光芒。雙弦共鳴的瞬間，一道金藍色的光柱從琴身射出，直刺黑色瘴氣掌的中心，瘴氣掌瞬間崩碎，化作無數小黑點消散在空氣中。

紅鸞被光柱余波擊中，踉蹌著后退了幾步，嘴角溢出鮮血。她看著天琴雙弦的光芒，眼中滿是嫉妒與不甘：“雙弦共鳴……為什么你總能得到這些？”她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個黑色的蠱瓶，拔掉瓶塞，一股比蝕靈瘴更濃郁的邪氣彌漫開來，“既然銅鼓毀不了，那我就毀了這左江靈脈！”

宇文修瞳孔驟縮，他認出那是麼教禁術“腐靈蠱”——此蠱以活人為引，能快速污染整條河流的靈脈，一旦放出，左江的水族都會淪為蠱蟲的傀儡。“紅鸞，你瘋了！左江是壯族的母親河，你怎能……”

“我瘋了？”紅鸞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是你們逼我的！南詔國師說，只要我毀了左江靈脈，就能得到操控靈脈的力量，到時候宇文修自然會歸順我……”她的話突然頓住，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變得復雜起來，“可剛才那契約……”

明珠見她神色松動，忙上前一步，天琴雙弦的光芒柔和了幾分：“紅鸞，南詔國師在騙你！他是烏滸蠻后裔，根本不是真心幫你，他只是想利用你破壞靈脈，好獨占靈脈之力！”她指著江中心那艘浮出水面的沉船，“你看那艘船，上面有唐軍的標志，說不定就藏著莫家滅門案的線索，也藏著國師的陰謀！”

紅鸞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沉船，眼中閃過一絲猶豫。她握著蠱瓶的手微微顫抖，腐靈蠱的邪氣已經開始侵蝕她的指尖，帶來一陣刺痛。就在這時，遠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伴隨著唐軍的呼喊：“奉容州都督令，捉拿巫女駱明珠！”

宇文修臉色一變，他沒想到容州都督府的人來得這么快——定是紅鸞之前留下了記號，引來了唐軍。“我們得走了。”他一把拉住明珠的手，又看了眼紅鸞，“你若想知道真相，就別再助紂為虐。”

紅鸞看著他們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蠱瓶，最終還是將蠱瓶塞回了袖中。她望著江中心的沉船，眉頭緊鎖——契約是真的，國師的話是假的，那莫家滅門案的真相，又到底是什么？

宇文修拉著明珠躲到礁石后面，透過縫隙看著唐軍朝著銅鼓灘趕來，又看了眼身后的青銅鼓，眉頭緊鎖：“唐軍要是發現銅鼓，說不定會將其當作妖物銷毀。”他伸手再次觸碰銅鼓，靈脈共生印與鼓面契約產生強烈共鳴，鼓面突然泛起一層金光，將三尊銅鼓都籠罩其中，金光散去后，銅鼓竟消失不見了——只在原地留下三個與鼓面大小一致的凹槽，凹槽里泛著淡淡的靈脈之光。

“這是……”明珠驚訝地看著空無一物的礁石，“銅鼓被藏起來了？”

宇文修點點頭，指尖還殘留著靈脈的余溫：“是契約的力量，只要靈脈未斷，銅鼓就會一直隱藏在這里。”他轉頭看向明珠，眼中帶著幾分釋然，“先祖的契約，我總算沒有辜負。”

就在這時，遠處的唐軍已經靠近，馬蹄聲越來越近，夾雜著士兵的呼喊。明珠握緊宇文修的手，天琴雙弦的光芒漸漸收斂，化作一道藍光融入她的懷中：“我們先離開這里，等找到莫離，再一起查沉船的線索。”

宇文修點頭，拉著她朝著十萬大山的方向跑去。陽光透過晨霧灑在他們身上，江面上的沉船依舊泛著金光，而銅鼓灘的礁石旁，那三個凹槽里的靈脈之光，正與遠處十萬大山的輪廓遙遙呼應——仿佛在等待著三魂石現世的那一天，也等待著靈脈契約真正圓滿的時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