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告！”

帶著一絲急促的喘息，瀠訫的聲音在寂靜的高一（3）班教室門口響起。她一路幾乎是跑過來的，心臟還在為校門口那場“車禍”和齊鎧那句冰冷的威脅而狂跳不止。額頭滲出的細汗沾濕了碎發，后背的書包沉甸甸的，里面那份遲到已久的“劉記包子鋪”外賣，此刻像一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神不寧。張老師的外賣……徹底泡湯了，跑腿費沒了不說，還極可能被投訴。這筆損失，讓她本就拮據的經濟狀況雪上加霜。

教室里幾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過來。講臺上，一位戴著細邊眼鏡、氣質斯文的女老師停下板書，轉過身，鏡片后的目光帶著一絲被打斷的不悅和審視。正是班主任陳老師。

“同學，第一天開學就遲到？”陳老師的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忽視的威嚴。她的目光落在瀠訫略顯狼狽的校服和額頭的汗珠上，又瞥了一眼她身后空空如也的門口——顯然沒有家長陪同。

瀠訫的臉頰微微發燙，她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對不起，陳老師。路上……發生了點意外。”她沒法解釋那場價值百萬的“刮蹭事故”，更不想提齊鎧的名字。

“意外？”一個嬌滴滴、帶著明顯優越感的聲音從教室前排響起，“不會是騎你那輛古董自行車，不小心‘碰瓷’了哪位同學家的豪車吧？”說話的是蘇蔓。她坐在靠窗最好的位置，一身名牌，妝容精致，此刻正用手掩著嘴，故作驚訝地看著瀠訫，眼底卻滿是毫不掩飾的嘲諷和幸災樂禍。顯然，校門口的風波已經像長了翅膀一樣飛進了教室。

教室里瞬間響起一陣壓抑的嗤笑聲和竊竊私語。

“嘖，真是她啊？騎二八大杠那個？”

“聽說把齊少的MC20刮了！膽子真肥！”

“特優生就這素質？開學第一天就碰瓷？”

“齊少居然沒讓她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誰知道呢，齊少的心思你別猜……”

瀠訫的拳頭在身側悄然握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蘇蔓的話像淬毒的針，精準地扎在她最敏感的神經上。她挺直背脊，目光越過蘇蔓，直視陳老師：“陳老師，我沒有碰瓷。是對方違規駕駛，責任不在我。”她的聲音清亮，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持。

陳老師推了推眼鏡，目光在瀠訫倔強的臉上停留了幾秒，又掃過明顯帶著敵意的蘇蔓和議論紛紛的學生。她顯然已經聽到了風聲，但沒有立刻表態。“行了，安靜！”她提高聲音壓下議論，“不管什么原因，遲到就是遲到。瀠訫同學，先站到后面去，下課后來我辦公室說明情況。”

瀠訫的心沉了一下。罰站。在星耀的第一天，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難堪像潮水般涌來，但她沒有爭辯，只是低低應了聲：“是，老師。”然后，在幾十道或同情、或鄙夷、或純粹看熱鬧的目光中，默默地走到教室最后面，貼著冰冷的墻壁站好。書包的沉重感似乎加倍了，里面那份涼透的外賣更是提醒著她現實的殘酷。

就在這時，教室前門被一只骨節分明的手隨意地推開。

齊鎧單手插兜，懶洋洋地晃了進來。深藍色的校服外套隨意地敞開著，露出里面質地精良的白色T恤，臉上帶著一絲剛睡醒般的慵懶和不耐煩，仿佛剛才在校門口那場充滿火藥味的對峙從未發生過。他身后跟著一臉八卦、四處張望的沈哲。

齊鎧的出現，像一塊巨石投入剛剛平息的水面。教室里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講臺上的陳老師，都聚焦在他身上。他仿佛自帶聚光燈，走到哪里都是絕對的焦點。

瀠訫的心猛地一緊，下意識地低下頭，恨不得把自己縮進墻壁里。他怎么也在這個班？真是冤家路窄！那句“慢慢算”又在耳邊回響，讓她后背發涼。

齊鎧的目光漫不經心地掃過教室，似乎在尋找空位。他的視線掠過前排幾個對他露出甜美笑容的女生，掠過蘇蔓那帶著明顯期待和熱切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教室最后面，那個貼著墻壁、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單薄身影上。

瀠訫能感覺到那道極具穿透力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像被探照燈鎖定。她緊張得手心冒汗，呼吸都停滯了。

只見齊鎧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極淡、卻惡劣無比的弧度。他邁開長腿，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中，徑直朝著教室最后排走去！

“不是吧阿鎧？后面？”沈哲小聲驚呼，一臉“你吃錯藥了”的表情。蘇蔓更是瞬間變了臉色，難以置信地看著齊鎧走向那個“特困生”。

齊鎧完全無視了那些目光。他走到最后一排，瀠訫旁邊靠窗的位置——那里恰好有一個空位。他拉開椅子，動作隨意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強勢，然后，在瀠訫僵硬而警惕的注視下，大喇喇地坐了下去。椅子被他坐得發出一聲輕微的“嘎吱”響，像是在宣告主權。

他甚至還調整了一下椅子的角度，讓自己的側影完全籠罩在瀠訫的余光里。一股清冽又帶著點冷淡的木質香氣，若有若無地飄了過來。

瀠訫：“……”

她感覺自己的頭皮都要炸了！這個神經病！他到底想干什么？坐在她旁邊？方便隨時“算賬”嗎？她如芒在背，站立的姿勢僵硬得像塊木頭，全身的細胞都在叫囂著“危險”！

沈哲張了張嘴，看看齊鎧，又看看旁邊臉色慘白、身體緊繃得像張弓的瀠訫，最終撓撓頭，認命地走到瀠訫另一邊的空位坐下，正好把瀠訫夾在了他和齊鎧中間。他對著瀠訫露出一個自認為友善實則充滿八卦探究的笑容：“嗨，學霸同學，又見面了哈！緣分吶！”

瀠訫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死死盯著前方的黑板，仿佛上面有拯救世界的密碼。

陳老師看著這詭異又充滿張力的座位安排，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齊鎧是學校重點關注的對象，背景驚人，性格更是出了名的難搞。這個特優生瀠訫……開學第一天就和齊鎧杠上，還被安排成了“鄰居”？她清了清嗓子：“齊鎧，沈哲，下次注意不要遲到。現在開始上課。”

數學課開始了。陳老師講解著函數的基礎概念。

瀠訫強迫自己集中精神聽課，將旁邊那個散發著強烈存在感的“人形麻煩發射器”屏蔽掉。這是她改變命運的唯一途徑，她不能分心。她拿出嶄新的筆記本，筆尖飛快地在紙上滑動，字跡工整清晰，力求將每一個知識點都烙印在腦海里。

然而，旁邊的齊鎧顯然沒有聽課的打算。

他先是百無聊賴地轉著筆，昂貴的金屬鋼筆在他修長的手指間翻飛，劃出炫目的銀光。接著，他拿出手機，明目張膽地放在桌下刷著，屏幕的微光映亮他輪廓分明的側臉。最后，他似乎連手機都玩膩了，干脆單手支著下巴，目光……開始肆無忌憚地落在旁邊罰站的瀠訫身上。

那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探究，像X光一樣掃過她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掃過她因為專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掃過她握著筆、指節因為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手，最后停留在她筆記本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上。

瀠訫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像有無數只螞蟻在爬。她努力挺直背脊，試圖用冷漠隔絕那惱人的視線。但她能感覺到，那目光不僅沒有收斂，反而更加……興味盎然？仿佛她是什么新奇的、值得研究的標本。

忍！她拼命告誡自己。不要理他！當他是空氣！

就在瀠訫忍得快要內傷時，齊鎧終于有了新動作。

他慢悠悠地從自己那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皮質背包里，掏出了一個……素描本？瀠訫用眼角的余光瞥見，心中閃過一絲詫異：這家伙還會畫畫？

只見齊鎧翻開素描本，拿起一支炭筆——瀠訫一眼認出，正是他車里掛著的那支，筆桿被摩挲得光滑溫潤。他沒有看講臺，也沒有看瀠訫，目光隨意地落在窗外，手指卻開始在雪白的紙頁上流暢地移動起來。

瀠訫松了口氣，以為他終于找到了消遣方式，不再關注自己。她剛想重新投入課堂，眼角的余光卻不由自主地被齊鎧筆下逐漸成型的線條吸引。

那線條……異常靈動。

齊鎧的手很穩，落筆看似隨意，卻帶著一種精準的掌控力。炭筆在紙上沙沙作響，寥寥數筆，窗外的教學樓輪廓便躍然紙上，光影的處理竟有幾分專業的味道。瀠訫有些驚訝，這個看起來不學無術的紈绔，居然真的有兩下子？而且……他畫得很快，很專注，那種沉浸其中的狀態，和他平時懶散厭世的樣子判若兩人。

就在瀠訫被那流暢的筆觸短暫吸引，微微走神的一剎那——

齊鎧的筆尖毫無預兆地一轉！

他并沒有看向瀠訫，但炭筆卻像長了眼睛一樣，在瀠訫垂在身側、握著筆記本的那只手的旁邊，極其快速、極其精準地勾勒出了一個小東西！

那是一只……活靈活現的、張牙舞爪的——小烏龜！

烏龜的背上，還用花體字潦草地寫著一個字母：Y（瀠）。

瀠訫：“！！！”

一股熱血“嗡”地一聲沖上頭頂！她猛地轉頭，憤怒地瞪向齊鎧！

齊鎧仿佛毫無所覺，依舊維持著看窗外的姿勢，只有嘴角那抹惡劣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泄露了他此刻的得意。他甚至慢條斯理地，在那個小烏龜旁邊，又畫了一個箭頭，箭頭指向瀠訫那只握著筆的手。

無聲的挑釁！赤裸裸的羞辱！

“烏龜瀠”！他是在罵她像烏龜一樣慢，像烏龜一樣碰瓷？！還是暗示她縮頭烏龜不敢認賠？

瀠訫氣得渾身發抖，臉頰瞬間漲得通紅。她從未見過如此幼稚又惡毒的人！虧她剛才還對他那點藝術天賦產生了一絲錯覺！簡直就是惡魔！

她真想把手里的筆記本狠狠拍在他那張可惡的臉上！

講臺上，陳老師正講到關鍵處：“……所以，函數的定義域是解決一切問題的基礎，必須首先明確……”

沈哲也注意到了齊鎧的小動作，他伸長脖子看了一眼素描本上的“杰作”，差點沒忍住笑出聲，連忙捂住嘴，肩膀一聳一聳的，看向瀠訫的眼神充滿了同情和……看好戲的興奮。

瀠訫死死咬著下唇，幾乎嘗到了血腥味。不能沖動！不能上當！這里是課堂！她現在是罰站狀態，再鬧事只會更糟！她強迫自己轉回頭，死死盯著黑板，胸膛劇烈起伏著，手中的筆幾乎要被捏斷。

這筆賬！她瀠訫記下了！齊鎧，你給我等著！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鈴聲響起。

瀠訫幾乎是立刻就想逃離這個令人窒息的位置和旁邊那個瘟神。

“瀠訫同學，跟我來辦公室。”陳老師的聲音響起，打破了瀠訫的逃離計劃。

瀠訫心中一緊，只能應下：“是，老師。”她看也沒看旁邊的齊鎧，抓起筆記本就想走。

“喂，特優生。”齊鎧懶洋洋的聲音響起，帶著一絲欠揍的玩味。

瀠訫腳步一頓，沒有回頭，但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準備迎接他新一輪的嘲諷。

齊鎧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慢悠悠地合上素描本，拿起炭筆在指尖轉了一圈，然后，在瀠訫緊繃的神經下，他忽然將那支看起來用了很久的炭筆，隨意地往瀠訫攤開的筆記本上一丟。

“啪嗒。”

炭筆精準地落在了瀠訫剛記下的、工工整整的函數定義域筆記旁邊，在那片整潔的墨跡中，留下了一小片灰黑的炭粉痕跡。

瀠訫猛地回頭，怒視著他。

齊鎧卻只是對她露出了一個極其無辜、又帶著十足惡劣的笑容：“你的筆，好像沒墨了？借你用用？”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瀠訫那只廉價的、筆芯快用完的圓珠筆。

“不必！”瀠訫幾乎是咬著牙擠出這兩個字，她飛快地抓起那支被“玷污”的炭筆，像扔什么臟東西一樣，狠狠丟回齊鎧的桌上！然后，頭也不回地、大步流星地跟著陳老師走出了教室，留下一個憤怒又決絕的背影。

齊鎧看著被丟回來的炭筆，又看看瀠訫消失的方向，臉上的笑容慢慢斂去，深邃的眼眸里閃過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復雜情緒。他拿起那支炭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筆桿。

沈哲湊過來，一臉八卦：“我說阿鎧，你今兒是怎么了？又是坐后排又是畫烏龜的？真看上人家特優生了？這追求方式……有點別致啊？”

齊鎧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閉嘴。煩。”

沈哲撇撇嘴，不怕死地繼續：“不過說真的，這姑娘脾氣夠辣啊！敢這么甩你齊少東西的，她是頭一個吧？嘖嘖，有意思。”

齊鎧沒理他，目光卻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己素描本上。那只被他畫在瀠訫手邊的小烏龜旁邊，不知何時，他竟下意識地、極其快速地勾勒了幾筆瀠訫繃緊的側臉線條，那抿緊的唇角和倔強的眼神……竟意外的生動。

他煩躁地“啪”一聲合上了素描本。

另一邊，瀠訫跟在陳老師身后，走向辦公室。她的心情糟糕透頂，開學第一天，遲到、罰站、被羞辱、被威脅、被畫烏龜……簡直是一場災難！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那個叫齊鎧的混蛋！

她摸了摸口袋里僅剩的幾張零錢，連最便宜的午飯都成問題。難道真要去喝免費的湯？她正沮喪地盤算著，身后傳來蘇蔓那刻意拔高的、嬌滴滴的聲音：

“有些人啊，以為頂著個‘特優生’的名頭就了不起，第一天就敢遲到，還敢對老師撒謊說意外？結果呢，還不是被齊少當眾畫烏龜？真是丟盡了我們特招生的臉！齊少最討厭這種沒自知之明往上貼的了！”

“就是就是，蔓蔓姐，看她那窮酸樣，中午怕不是只能去喝免費湯了吧？哈哈！”蘇蔓身邊的跟班立刻附和，發出刺耳的笑聲。

瀠訫的腳步猛地頓住。怒火如同被澆了油的烈焰，熊熊燃燒起來！她可以忍受齊鎧的惡劣，因為她知道那是純粹的惡意。但她絕不能忍受這種基于她貧窮的、惡意的揣測和污蔑！

她倏然轉身，清澈銳利的目光像冰錐一樣刺向蘇蔓和她那群跟班。

蘇蔓被她突如其來的氣勢懾得一愣，隨即揚起下巴，挑釁地回視：“看什么看？我說錯了嗎？”

瀠訫一步步走回蘇蔓面前，無視對方身邊幾個跟班虛張聲勢的阻擋。她的個子比蘇蔓略矮，但此刻挺直的背脊和冰冷的目光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迫感。

“蘇蔓同學，”瀠訫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周圍所有人的耳中，帶著一種冷冽的平靜，“首先，遲到是我的錯，我認罰，也向陳老師解釋了原因，不需要向你匯報細節。其次，我和齊鎧同學之間的事，是我們的事，輪不到你在這里妄加揣測、煽風點火。最后——”

她的目光掃過蘇蔓身上價值不菲的衣裙和她那幾個跟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極具諷刺的弧度。

“我的午飯吃什么，花的是我自己打工掙來的錢，干干凈凈。不像某些人，拿著父母的錢揮霍無度，還以此為榮，嘲笑別人自食其力的辛苦。這份‘優越感’，才真的讓人……嘆為觀止。”

說完，她不再看蘇蔓瞬間變得鐵青扭曲的臉和周圍同學震驚的目光，利落地轉身，快步追上了已經走出一段距離的陳老師。

留下蘇蔓在原地氣得渾身發抖，精心修飾的指甲幾乎要掐進掌心：“瀠、訫！你給我等著！”

沈哲在教室后門目睹了全程，嘴巴再次張成了O型，半晌才合攏，對著旁邊不知何時也站在門口、面無表情看著這一幕的齊鎧咋舌道：“臥槽……這特優生……戰斗力爆表啊！蔓公主的臉都氣綠了！阿鎧，你這‘賬’……好像沒那么容易算啊？”

齊鎧沒有說話。他看著瀠訫消失在辦公室方向的背影，又看了看氣急敗壞的蘇蔓，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抹被刻意壓抑的興味，再次悄然翻涌上來，比之前更加濃烈。

他忽然覺得，這個開學第一天就撞進他視線里的特優生，似乎比他想象中……還要有意思得多。

“算賬？”齊鎧低聲重復了一遍，唇角緩緩勾起一個帶著危險氣息的弧度，“當然要慢慢算。”

而且，他忽然覺得，這過程……可能會比預期的更有趣。

辦公室的談話等待著瀠訫，蘇蔓的敵意已然公開，而齊鎧那充滿惡趣味的“算賬”才剛剛拉開序幕。瀠訫這杯免費的午餐湯，還能不能喝得安穩？齊鎧的下一步“報復”，又會以怎樣出人意料（且幼稚）的方式降臨？星耀的“叢林法則”，正一點點向瀠訫展露它鋒利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