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星海市，空氣里還殘留著夏末的燥熱，卻被初秋的晨風攪動得帶上了幾分清爽的意味。星耀中學——這座矗立在寸土寸金市中心、宛如歐式城堡般的頂級私立貴族學校——迎來了新學期的喧囂。锃亮的豪車一輛接一輛駛入氣派的雕花大門，穿著當季高定私服的學生們三三兩兩，談笑風生，空氣里彌漫著金錢與特權編織成的、理所當然的優越感。

在這片流光溢彩的“云端”之下，瀠訫的身影顯得格格不入。

她騎著一輛老舊的、漆皮剝落得如同長了癩瘡的“二八大杠”自行車，鏈條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頑強地穿梭在豪車的縫隙里。身上洗得發白的校服是她唯一能融入這里的標識，后背的書包沉甸甸的，里面塞滿了課本、筆記和幾份需要一早送完的外賣保溫袋——開學第一天，也是她新學期打工的開始。時間緊迫，父親今天下午的復診費還差一點，這幾份早餐外賣的跑腿費不能丟。

汗水順著她光潔的額頭滑下，幾縷碎發黏在頰邊。瀠訫無暇顧及，清亮的眼眸專注地盯著前方，計算著最優路線，心里默念著：“7點25分前送到行政樓張老師辦公室，7點30分趕到高一（3）班報道，7點35分交作業……完美。”

就在她即將沖出車流，拐向通往食堂后門（外賣交接點）的小路時，一道炫目的銀灰色閃電，裹挾著低沉的引擎咆哮，毫無預兆地從側后方猛地加速插了過來！

“吱——嘎——！！！”

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撕裂了清晨的寧靜。

瀠訫只覺得一股巨大的力量從車把上傳來，車身瞬間失控，整個人連人帶車被那股蠻力帶得狠狠一歪，重心全失。她驚呼一聲，憑著多年騎車送外賣練就的反應力，雙腳猛地蹬地，險之又險地在徹底摔倒前穩住了車身，但自行車的前輪還是“哐當”一聲，重重地撞在了那輛“閃電”的右后輪輪轂上。

世界仿佛靜止了一秒。

瀠訫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腎上腺素飆升帶來的眩暈感讓她眼前發花。她喘著粗氣，死死攥住車把，才沒讓自己腿軟跌坐在地。目光下意識地看向“肇事者”。

那不是什么閃電。

那是一輛線條流暢、造型囂張到極致的瑪莎拉蒂MC20。耀眼的銀灰色車漆在晨光下流淌著液態金屬般的光澤，低矮的車身宛如匍匐的獵豹。而此刻，它那光可鑒人的輪轂上，一道猙獰的、由瀠訫自行車前輪留下的灰黑色刮痕，顯得如此刺眼和……昂貴。

瀠訫的心，瞬間沉到了谷底。這玩意兒，把她和她爸打包賣了也賠不起一個輪轂蓋吧？

瑪莎拉蒂囂張的鷗翼門以一種極其緩慢、充滿壓迫感的方式向上揚起。

一只锃亮的、一看就價值不菲的黑色手工皮鞋踏在地上。緊接著，一個頎長的身影從低矮的車廂里鉆了出來。

來人個子很高，肩寬腿長，剪裁完美的深藍色星耀校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T臺走秀的范兒。他有著一張足以讓周圍所有喧囂失色的臉，五官深邃立體，下頜線鋒利得像精心雕琢過。只是那雙此刻微微瞇起的桃花眼里，沒有半分驚艷或歉意，只有冰冷的、毫不掩飾的煩躁和……被冒犯的倨傲。

他幾步走到刮痕處，修長的手指在那道礙眼的痕跡上輕輕拂過，眉頭擰成了一個川字。然后，他抬起頭，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精準地釘在還扶著破自行車、臉色發白的瀠訫身上。

“喂。”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穿透力，清晰地蓋過了周圍的竊竊私語，“長沒長眼睛？”

瀠訫被那目光刺得一激靈，但骨子里的倔強瞬間壓倒了恐慌。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挺直背脊，迎上那道冰冷的視線：“是你突然加速變道，沒看后視鏡吧？”她的聲音清亮，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邏輯清晰。

周圍瞬間安靜了。

那些原本看熱鬧的目光，此刻充滿了震驚和玩味。敢這么跟齊鎧說話的？還是個騎破自行車的？這新生是活膩歪了還是無知者無畏？

齊鎧顯然也沒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應。他愣了一下，隨即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勾起一抹極盡嘲諷的弧度，那笑容非但沒有暖意，反而更添幾分迫人的寒意。

“呵。”一聲短促的冷笑。“碰瓷碰到星耀門口了？還是覺得我這車看著好欺負？”他向前逼近一步，強大的氣場幾乎讓瀠訫呼吸一窒，“知道這車多少錢嗎？知道這一道劃痕，夠你這種……”他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掃過瀠訫那輛傷痕累累的自行車和洗得發白的校服，“…打工幾年嗎？”

“齊少，大清早的，這么大火氣？”一個帶著明顯戲謔的聲音插了進來。旁邊一輛騷包的亮黃色蘭博基尼Urus車窗降下，露出一張同樣英俊但氣質輕佻的臉，正是齊鎧的死黨沈哲。他胳膊搭在車窗上，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場“平民勇斗惡龍”的好戲，“喲，這刮得可不輕啊！小妹妹，你攤上大事兒了！”他嘴上說著大事，臉上卻全是看好戲的興奮。

瀠訫的臉頰因為“打工妹”那三個字瞬間漲紅，那是被戳破窘迫的難堪，更是被輕視的憤怒。她捏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嵌進掌心。她不是來碰瓷的！她甚至比誰都希望離這些昂貴的“鐵疙瘩”遠一點！

“我沒有碰瓷！”瀠訫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被激怒的尖銳，“我正常騎行，是你違規變道！責任在你！”她指著瑪莎拉蒂剛才沖出來的方向，“這里是非機動車道入口，你從機動車道直接切過來，根本沒減速也沒打燈！是你全責！”

她條理清晰，字字鏗鏘，像一把小錘子敲在寂靜的空氣里。周圍看熱鬧的學生們面面相覷，有些甚至下意識地看向齊鎧的車轍軌跡——好像……確實是那么回事？

齊鎧臉上的嘲諷凝固了。他顯然沒料到這個看起來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女孩，不僅敢頂撞他，還能條理分明地指出他的錯誤。沈哲也收起了玩笑的表情，眼神里多了幾分認真和驚訝。

“全責？”齊鎧像是聽到了什么天方夜譚，他嗤笑一聲，眼神卻更加銳利地審視著瀠訫，“行啊，跟我談責任？那你先說說，你怎么賠？”他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等著看她的驚慌失措。

瀠訫的心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賠？拿什么賠？她口袋里的錢連父親這次復診的零頭都不夠。巨大的無力感和委屈涌上來，眼眶有些發酸，但她死死咬住下唇，硬是把那點濕意逼了回去。不能示弱！尤其是在這種人面前！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瀠訫的目光無意間掃過齊鎧車內的后視鏡。鏡子上，掛著一個與她此刻處境格格不入的小東西——一支看起來用了很久、筆桿磨得光滑的炭筆。

就在瀠訫因那支炭筆而微微愣神，齊鎧的耐心即將耗盡，準備用更刻薄的話語碾壓她的自尊時——

“讓一讓！讓一讓！怎么回事堵這兒了？”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穿著保安制服的大叔擠開圍觀人群走了過來。他先是看到那輛扎眼的瑪莎拉蒂和那道刺目的刮痕，又看到旁邊扶著破舊自行車的瀠訫，眉頭立刻皺成了疙瘩。

“齊少？又是您這車……”保安大叔顯然認識齊鎧和他的車，語氣帶著點無奈，然后轉向瀠訫，語氣嚴厲起來，“這位同學！你怎么騎車的？撞到齊少的車了？知道這車多貴嗎？趕緊道歉！”

保安的偏袒讓瀠訫剛剛壓下去的怒火“騰”地又冒了起來。憑什么？就因為對方有錢有勢？

“王叔，”不等瀠訫開口，齊鎧反而先出聲了，他臉上的不耐煩更甚，似乎覺得保安的出現讓事情變得更麻煩，“讓她走。”

保安大叔一愣：“啊？齊少，這刮痕……”

“我說，讓她走。”齊鎧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目光再次落在瀠訫身上，這次少了些赤裸的輕視，多了幾分難以捉摸的審視，尤其在看到她那輛破車后座上綁著的、印著“劉記包子鋪”logo的保溫外賣袋時，眼神微微動了一下。

沈哲在車里吹了聲口哨，眼神玩味。

保安不敢再多說，連忙對著瀠訫揮手：“聽見沒？齊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了！還不快走！以后騎車看著點路！”

瀠訫懵了。就這么…讓她走？剛才還咄咄逼人要她賠償，現在保安來了反而放她走？這個齊鎧到底什么意思？是覺得跟她糾纏有失身份？還是……另有打算？

巨大的屈辱感并沒有因為“赦免”而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樣纏繞上來。她瀠訫不需要這種高高在上的施舍！

“等等！”瀠訫的聲音不大，卻異常堅定，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無視保安大叔驚愕的眼神和齊鎧再次皺起的眉頭，伸手從書包側袋里掏出一個用透明文件袋小心裝好的證件。

她將證件舉到齊鎧面前，清澈的目光毫不退縮地迎視著他：“這位同學，謝謝你的‘大方’。但責任歸屬不是由身份地位決定的。我是高一（3）班新生，瀠訫。這是我的特優生錄取證明和學籍卡。”她頓了頓，清晰地吐出那四個字，“特、優、生。”

她的聲音不大，卻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

“嘩——”

周圍瞬間炸開了鍋！

“特優生？她就是今年那個拿了全獎的？”

“我的天！傳說中的超級學霸？！”

“看著不像啊…騎這車？”

“怪不得這么硬氣！原來有底氣！”

“特優生”三個字，在星耀中學有著特殊的分量。這代表著在絕對公平的考試中，以碾壓性的分數獲得的最高榮譽和全額獎學金。他們是學校用來裝點門面、證明“不拘一格降人才”的金字招牌，某種程度上，是連最頂級的富N代也無法用金錢買來的“官方認證”的學霸光環。

齊鎧的瞳孔，在聽到那三個字時，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臉上那副慣常的、玩世不恭又帶著輕蔑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裂痕。他銳利的目光不再是審視一件物品，而是真正地、第一次聚焦在眼前這個女孩的臉上。

清秀，蒼白，帶著倔強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汗水浸濕的碎發貼在頰邊，校服洗得發白，但背脊挺得筆直。那雙眼睛，像被雨水洗過的黑曜石，清澈，明亮，里面燃燒著一種他從未在那些圍繞著他的、精心打扮的富家千金眼中見過的火焰——那是自尊，是不屈，是即使身處泥濘也要仰望星空的倔強。

他見過名單。新生特優生名單，只有孤零零的一個名字——瀠訫。父親曾用略帶贊賞（雖然更多是看中其“價值”）的語氣提過一句：“今年招了個不錯的苗子，滿分進來的，叫瀠訫，家里條件…差了點，但腦子是真聰明。”

原來是她。

沈哲在車里也坐直了身體，臉上的戲謔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驚訝和濃厚的興趣。“臥槽…滿分學霸瀠訫？騎二八大杠送外賣？這反差…絕了！”他低聲嘀咕，眼睛亮得驚人。

保安大叔也傻眼了，看看瀠訫手里的證件，又看看齊鎧，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瀠訫舉著證件，清晰地感受到周圍目光的變化，從輕視、同情、看熱鬧，變成了震驚、好奇，甚至…一絲敬畏？她并不喜歡這種被矚目的感覺，但此刻，這小小的證件是她唯一能維護自己尊嚴的武器。

她看著齊鎧臉上那細微的變化，心中并無半分得意，只有一種沉甸甸的疲憊和冰冷的清醒。她收回證件，小心翼翼地放回書包。時間已經指向7點28分，張老師的外賣要遲到了。

她不再看任何人，彎腰扶起倒地的自行車。鏈條掉了，她熟練地蹲下，沾滿灰塵的手指快速而靈巧地將鏈條復位，動作麻利得讓人心疼。然后，她推起車，準備繞過那輛礙事的瑪莎拉蒂和它尊貴的主人。

就在瀠訫推著車，即將與齊鎧擦肩而過的那一刻——

“站住。”

齊鎧的聲音再次響起，比剛才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成功地讓瀠訫的腳步釘在了原地。

周圍的空氣再次凝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沈哲也緊張地從車窗探出頭。

齊鎧轉過身，目光沉沉地落在瀠訫單薄的背影上。他剛才的震驚和那一瞬間的審視已經收斂，臉上又恢復了那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神情，只是眼底深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翻涌。

他邁開長腿，兩步走到瀠訫面前，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陰影，將她完全籠罩。

瀠訫的心猛地一緊，手指下意識地攥緊了車把。他又想干什么？反悔了？還是要繼續羞辱她？

齊鎧沒有立刻說話，只是用他那雙深邃的桃花眼，居高臨下地、極其緩慢地，從頭到腳，再從腳到頭，重新打量了她一遍。那目光不再是單純的輕蔑，更像是在評估一件……有瑕疵但可能有點意思的物品？

就在瀠訫被他看得渾身不自在，幾乎要再次爆發時，齊鎧的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弧度。

那笑容，冰冷，玩味，帶著一絲獵手發現新奇獵物般的……興味盎然。

他微微傾身，靠近瀠訫的耳邊，壓低了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問道：

“特優生，瀠訫？”

他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帶著一種陌生的、極具侵略性的壓迫感。

“很好。”

瀠訫渾身一僵，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眸子里。那里面沒有歉意，沒有憤怒，只有一種讓她心驚肉跳的、仿佛被什么東西牢牢鎖定的……勢在必得？

“開學第一天就敢刮花我的車，”齊鎧的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磁性，卻字字敲在瀠訫緊繃的神經上，“這筆賬……”

他故意拖長了尾音，看著瀠訫驟然緊縮的瞳孔和瞬間失去血色的臉頰，唇角的弧度愈發惡劣。

“我們慢慢算。”

說完，他直起身，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句充滿威脅的低語只是她的錯覺。他轉身，拉開車門，坐進那輛昂貴的瑪莎拉蒂里。鷗翼門緩緩落下，隔絕了所有人的視線。

引擎發出一聲低吼，銀灰色的超跑毫不留戀地駛離，只留下那道刺目的刮痕和一臉慘白、僵立在原地的瀠訫。

周圍死一般的寂靜。

沈哲看著瑪莎拉蒂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呆若木雞的瀠訫，嘴巴張成了“O”型，半晌，才喃喃道：“臥槽…齊鎧他…這是被氣瘋了？還是……”

他猛地打了個寒顫，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籠罩了他。這開學第一天，好像就撞上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戲啊！

瀠訫站在原地，清晨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卻感覺不到一絲暖意。齊鎧最后那句話，像冰冷的毒蛇，纏繞在她的耳邊。

“這筆賬…我們慢慢算……”

他到底想干什么？

自行車把手上，沾滿了她手心冰冷的汗水。保溫袋里的包子，大概已經涼透了吧？張老師的外賣…徹底遲到了。

瀠訫看著瑪莎拉蒂消失的方向，第一次清晰地意識到，踏入星耀的大門，或許不僅僅是踏入了一個全新的學習環境，更像是踏入了一個充滿未知規則和危險的…叢林。

而她，一個除了成績一無所有的“特優生”，似乎已經被這片叢林里最危險的掠食者，盯上了。

新學期，開始了。以一種極其慘烈和充滿火藥味的方式。瀠訫與齊鎧的“孽緣”，在刺耳的刮擦聲和那句冰冷的“慢慢算”中，正式拉開了序幕。所有人都在猜測，這位紈绔大少，會用什么方式來“算”這筆賬？而那個看似柔弱卻異常倔強的特優生，又將如何應對？

星耀中學的上空，無形的硝煙，悄然彌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