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公主趙華箏的壽宴上,趙清辭特意從箱底翻出了一個舊錦盒。
錦盒是鮫綃所制,歷經數十年依舊如新,打開時還帶著淡淡的海腥味。里面靜靜躺著半塊龍紋玉佩——當年她交給滄瀾的那一塊,不知何時被他悄悄放回了她的妝奩。
“皇姑母,您還記得這個嗎?”趙清辭將玉佩遞到趙華箏面前。
趙華箏渾濁的眼睛亮了亮,顫抖著接過玉佩,指尖撫過上面溫潤的龍紋:“記得……怎么會不記得。這是你母親柳氏的東西,她說能護你周全?!?
她頓了頓,看向趙清辭,眼中滿是感慨:“當年你去鎖龍潭,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夜里抱著這半塊玉佩哭了好幾回。后來你平安歸來,還認了祖歸宗,我就知道,是柳氏在天有靈,護著你呢?!?
趙清辭握住她的手,這雙手曾無數次為她拭淚、為她整理衣襟,如今已布滿皺紋,卻依舊溫暖:“是您一直護著我,皇姑母?!?
“傻孩子?!壁w華箏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母親當年總說,你額間有淡淡的龍紋,是龍族的印記。我還不信,直到你在太極殿覺醒龍魂,我才明白,她沒騙我?!?
兩人正說著,滄瀾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燉好的銀耳羹:“長公主,該喝藥了?!?
趙華箏如今身子不大爽利,太醫說需用深海的珍珠粉調和藥材,滄瀾便每日親手為她燉煮。
“還是滄瀾王細心?!壁w華箏接過碗,看著他,“說起來,當年你第一次來永安宮,我還嚇了一跳呢。心想這小伙子怎么長這么好看,眼睛還是藍色的,后來才知道,你是鮫人族的王?!?
滄瀾笑了笑,目光落在趙清辭手中的半塊玉佩上:“這玉佩,還有另一半?”
“有?!壁w華箏點頭,“當年柳氏說,另一半在你父親那里。只是……”她嘆了口氣,“陛下到死都沒說,那另一半玉佩到底在哪兒?!?
趙清辭心中一動。這么多年,她從未想過尋找另一半玉佩?;蛟S是覺得,有沒有它,都不影響她與父親的關系,也不影響她如今的生活。
壽宴結束后,趙清辭帶著半塊玉佩回到別院。滄瀾見她對著玉佩出神,便問道:“在想什么?”
“在想,另一半玉佩會在哪兒?!壁w清辭道,“皇姑母說,在父皇那里??伤倪z物里,從未見過類似的東西?!?
滄瀾拿起玉佩,放在燈下仔細看了看,忽然指著龍睛處的紅珠:“你看這里?!?
趙清辭湊近一看,才發現紅珠上刻著一個極小的“翊”字——那是先帝的名字。
“這是父皇的私???”她驚訝道。
“或許不止?!睖鏋懼讣廨p輕一按,紅珠竟微微彈起,露出里面一個極細的暗格,“鮫人族的寶物里,常有這樣的機關?!?
趙清辭小心翼翼地打開暗格,里面躺著一張卷得極細的鮫綃,展開后,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先帝的筆跡:
“吾女清辭,龍族血脈,當護佑蒼生,勿念私情?!?
字跡有些潦草,像是倉促間寫下的。趙清辭看著那行字,眼眶忽然濕了。
原來,父皇早就知道她的身份,早就知道她身負龍氣。他不是不愛她,只是身為帝王,有太多身不由己。那句“勿念私情”,藏著多少愧疚與期盼。
“他很愛你?!睖鏋憦纳砗筝p輕抱住她,“就像我愛你一樣?!?
趙清辭靠在他懷里,將臉頰貼在微涼的鮫綃上,忽然笑了:“或許,另一半玉佩根本不存在。父皇想說的話,都在這里了?!?
她將鮫綃重新卷好,放回暗格,再將玉佩收好。
有些東西,不必強求完整。就像她的人生,曾有過缺憾,有過傷痛,可正因如此,才顯得如今的圓滿格外珍貴。
幾日后,趙清辭去給先帝掃墓,將那半塊玉佩放在了墓碑前。
“父皇,女兒做到了?!彼p聲道,“大靖安穩,四海升平。您放心吧?!?
風吹過墓園,松柏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在回應她的話。
回程的路上,滄瀾牽著她的手,走在鋪滿落葉的小路上。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接下來想去哪里?”滄瀾問道。
趙清辭抬頭看他,眼中閃爍著笑意:“去鎖龍潭看看吧。好久沒去了?!?
“好。”
兩人并肩前行,身影被夕陽拉得很長。龍紋玉佩雖留在了墓園,可那份血脈里的守護與責任,早已刻進了趙清辭的骨血里,也刻進了她與滄瀾相守的歲月里。
鎖龍潭的水依舊幽藍,潭邊的石碑被風雨侵蝕得更模糊了。趙清辭蹲下身,伸手觸碰冰涼的潭水,忽然感覺掌心一暖——是滄瀾將手覆在了她的手上。
兩人相視一笑,無需多言。
有些故事,不必被所有人銘記。只要他們記得,記得初遇時的寒潭飛雪,記得結契時的深海星光,記得相守歲月里的每一個平凡瞬間,便足夠了。
而這世間的安寧與和平,便是對他們最好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