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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病理生理學(xué)》像一面盾牌,牢牢地隔絕了鄧語婷爆紅的臉頰和黎清歡那讓她方寸大亂的視線。書本后面,只露出她那雙瞪得溜圓、寫滿了震驚和羞赧的眼睛,像只受驚過度的小鹿。
黎清歡看著她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樣,眼底那絲極淡的、幾乎看不見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瞬。她沒有再說什么,只是目光掃過鄧語婷單薄的衛(wèi)衣領(lǐng)口,以及外面走廊窗戶透進來的、帶著涼意的秋風(fēng)。
“趕時間?”黎清歡的聲音依舊平穩(wěn),聽不出波瀾。
“啊?對…對!宿管查寢!我得趕緊……”鄧語婷的聲音悶悶地從書本后面?zhèn)鞒鰜恚瑤еc急切。
“嗯。”
就在鄧語婷以為她要側(cè)身讓路時,她卻有了動作。
只見黎清歡抬手,動作利落地解開了自己黑色夾克的拉鏈。里面是一件簡單的深灰色羊絨衫。她雙手抓住夾克兩襟,干脆利落地將夾克脫了下來。動作流暢,帶著警校生特有的干練。
鄧語婷還舉著書擋著臉,完全沒看清她的動作,只感覺面前的光線似乎被什么遮了一下。
下一秒,一件帶著體溫和干凈皂香的、質(zhì)地挺括的黑色夾克,便輕輕地、帶著不容拒絕的力道,披在了鄧語婷單薄的肩膀上,溫暖的觸感瞬間包裹了她被秋風(fēng)吹得微涼的肩背。
鄧語婷徹底僵住了,連呼吸都停滯了一秒。她下意識地想把擋臉的書拿開,卻因為太過震驚而動作遲緩。
黎清歡已經(jīng)重新拉好了自己羊絨衫的領(lǐng)口,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
她看著鄧語婷肩膀上那件明顯大了一號、幾乎將她半個身子都罩住的夾克,又看了看她依舊傻乎乎舉著書擋住上半張臉、只露出驚愕微張的嘴巴和下巴的滑稽樣子,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穿著。”她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感,簡潔明了
“秋末了,回去路上一冷一熱,容易感冒。”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鄧語婷懷里那堆厚重的書,
“書拿好,別掉了。快走吧。”
說完,她不再停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個順手的小任務(wù),側(cè)身從呆若木雞的鄧語婷身邊走過,徑直朝著圖書館更深處的書架區(qū)走去,背影挺拔如初,仿佛剛才那個脫衣、披衣的人不是她。
直到那沉穩(wěn)的腳步聲消失在書架深處,鄧語婷才像被解除了定身咒,猛地放下了擋臉的書。圖書館明亮的燈光刺得她眼睛有點發(fā)花,但更讓她暈眩的是肩膀上沉甸甸的重量和殘留的、屬于黎清歡的體溫和氣息。
她低頭看著這件寬大的、帶著冷冽警徽別針的黑色夾克,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又松開,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臉頰上的熱度不僅沒有消退,反而因為這件帶著強烈個人印記的衣物而燒得更旺了。
“她……她把她的衣服……給我了?”…
這個認知在鄧語婷腦海里反復(fù)炸開。那個總是冷冷淡淡、惜字如金的黎清歡啊,那個被眾人仰望的警花學(xué)霸啊,居然……居然怕她著涼,把自己的外套脫給了她?!
她幾乎是一臉的驚訝和不解。
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攥緊了夾克光滑冰涼的衣料。那上面似乎還殘留著黎清歡身上特有的、混合著干凈皂香和淡淡汗水的氣息,霸道地鉆進她的鼻腔,侵占著她的感官……
“同學(xué)?你沒事吧?需要幫忙嗎?”
旁邊一個路過的女生看著鄧語婷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滿臉通紅、眼神發(fā)直的樣子,好心問道。
“啊!沒…沒事!謝謝!”鄧語婷如夢初醒,這才想起火燒眉毛的查寢。
她趕緊把懷里的書抱得更緊,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肩膀上寬大的夾克,生怕它滑落。她像只受驚的兔子,幾乎是同手同腳地、跌跌撞撞地沖下了樓梯,朝著宿舍樓狂奔而去。
一路上,冷風(fēng)拂面,卻絲毫吹不散她臉上的滾燙和心頭的灼熱。肩上那件沉甸甸的、帶著黎清歡體溫的夾克,像一團小小的火焰,不僅溫暖了她的身體,更在她心底那片名為“暗戀”的荒原上,投下了一顆劇烈燃燒的隕石,點燃了前所未有的燎原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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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宿管阿姨已經(jīng)檢查完畢離開。鄧語婷顧不上室友們好奇探究的目光,幾乎是撲到自己的書桌前,小心翼翼地、如同對待稀世珍寶般,將肩膀上的黑色夾克脫了下來。
這夾克還帶著室外的涼氣和奔跑后的微熱,更清晰地散發(fā)著屬于黎清歡的清冽氣息。鄧語婷捧著它,指尖撫過挺括的肩線、冰涼的金屬拉鏈、以及左胸口那枚小小的銀色警徽別針。
就在她手指滑過袖口內(nèi)側(cè)時,指尖觸到了一點微小的、硬硬的凸起。
她疑惑地翻過袖口內(nèi)側(cè)查看——一小塊深褐色的污漬,已經(jīng)干涸發(fā)硬,像是濺上的泥點或是某種難以清洗的印記。這小小的瑕疵,落在這件干凈利落、象征著她主人一絲不茍氣質(zhì)的夾克上,顯得格外刺眼。
“她那么愛干凈、做事那么認真的人,衣服上沾了污漬,一定也會覺得不舒服吧?”
鄧語婷想著,一股莫名的心疼和想要為她做點什么的沖動涌了上來。
“不能這樣還給她……”
隨后,她立刻行動起來,找出自己最好的洗衣液,將夾克小心地浸泡在溫水中,動作輕柔地揉搓著那塊污漬。
她洗得格外用心,仿佛不是在清洗一件衣服,而是在完成一項神圣的使命。清水換了好幾遍,直到那點礙眼的痕跡徹底消失,夾克恢復(fù)了原本的深黑藍挺括,在燈光下泛著干凈的光澤。
她將洗好的夾克仔細地掛在陽臺通風(fēng)處。晚風(fēng)吹拂,夾克輕輕擺動,水珠滴落,帶著皂液的清香。
鄧語婷就站在陽臺門邊,靜靜地看著那件在風(fēng)中輕輕搖曳的黑色夾克。
它干凈、利落、沒有一絲多余的裝飾,正如它的主人,純粹而強大。一個念頭,如同破土而出的嫩芽,帶著點怯懦又無比堅定地,在她心底萌發(fā)
——她想在這件衣服上,留下一點屬于自己的、隱秘的印記。一個只有她和她才懂的記號。
這個想法讓她心跳加速,臉頰再次泛紅。她翻箱倒柜,找出了以前手工課剩下的繡花針和一小卷素雅的淺灰色繡線。
衣服晾干了。鄧語婷將它取下來,平鋪在自己的書桌上,手指撫過平整的布料。
她最終選擇了一個極其隱蔽的位置——夾克內(nèi)側(cè)下擺的邊緣,靠近縫線的地方。這里最不容易被發(fā)現(xiàn),即使穿著時,也只有主人自己整理衣物時才有可能注意到。
她深吸一口氣,屏住呼吸,拿起針線,小心翼翼地開始。針尖刺透厚實的布料需要一點力氣,她的手指因為緊張和生疏而微微顫抖。一針,一線……
她繡的不是繁復(fù)的圖案,僅僅是一個簡單流暢的、手寫體的大寫英文字母——“Y”。
這是“語婷”的“語”字拼音首字母,是她名字里最核心的音節(jié),是她存在的一個微小證明。每一針都傾注了她無法宣之于口的、滾燙而隱秘的心意。她想象著,這個小小的“Y”,會隨著這件夾克,陪伴著黎清歡走過四季。
“她或許永遠不會發(fā)現(xiàn)。”……
鄧語婷一邊繡著,一邊在心里默默想著,帶著點酸澀的甜蜜。
——但如果……如果有一天,她偶然整理衣服時,指尖觸碰到這個小小的凸起,看到了這個陌生的字母……她會想起我嗎?會想起那個在圖書館慌亂地被她披上外套的女孩嗎?會有一點點好奇,這個“Y”代表著什么嗎?
——我不奢求她知道我的心意,更不敢奢望她能回應(yīng)。我只希望,這個小小的、屬于我的印記,能像一個無聲的守護符,陪在她身邊。在她疲憊的時候,在她面對危險的時候,在她感到孤獨的時候……或許,這個小小的“Y”,能讓她潛意識里感受到一點點……一點點來自遙遠地方的、微弱卻堅定的溫暖和陪伴。
最后一針落下,線頭被小心地藏進布料里。那個小小的、淺灰色的“Y”,靜靜地伏在深黑色的內(nèi)襯邊緣,像一顆沉睡的種子,承載著一個少女最虔誠的祈愿和最卑微的奢望。
鄧語婷將臉輕輕貼在那繡著“Y”字的地方,閉上眼睛。夾克上清新的皂香縈繞著她,仿佛黎清歡的氣息從未遠離。一種混合著滿足、酸楚、希望和無限眷戀的情緒,像溫柔的潮水,將她輕輕包裹。
夜深了,她將這件承載了她所有心事的夾克,整整齊齊地疊好,珍重地放在了自己的枕頭邊。帶著皂香的清冽氣息,還有那個隱秘的“Y”字帶來的悸動,伴著她沉入了或許會夢見星辰的睡眠。
她仿佛已經(jīng)看到,那個小小的字母,正隨著它的主人,走向充滿未知卻又光芒萬丈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