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講會的直播畫面里，黎清歡的身影出現在舞臺中央。她沒有穿警禮服，而是一身剪裁合體的深色便裝，更顯身姿挺拔，利落的短發下，神情是慣有的沉靜，卻比平日多了幾分莊重。

她接過麥克風，站定。臺下瞬間安靜下來。沒有冗長的開場白，她的聲音透過揚聲器傳來，清晰、平穩，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

“各位師長，同學，同仁。”簡單的稱呼，卻涵蓋了所有身份。

“經過這一學期的時間，我們警校生歷經磨礪，我們學會了格斗、射擊、偵查等本領但更重要的是，學會了在規則與人性間尋找平衡。”

“穿上這身制服，意味著選擇了一條荊棘之路。未來，你們會遇到質疑、誘惑、疲憊，甚至危險。這也是很常態化的事實。”

她稍稍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

“但是，我希望各位同學們記住，我不希望每個人在未來的人生能有多出彩，但，我只知道，努力過就好，起碼問心無愧，才是奮斗里面最好的答案。”

“以前從一些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我想送給大家，希望對大家有幫助。”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正義或許會因現實的泥濘而遲到，但它永不缺席。”

話音落下的瞬間，短暫的寂靜，隨即，雷鳴般的掌聲如潮水般轟然爆發，席卷了整個禮堂，也透過平板電腦的揚聲器，沖擊著鄧語婷的耳膜。

畫面里的黎清歡，在掌聲和無數崇敬的目光中，微微頷首致意，那沉靜的側臉在聚光燈下仿佛鍍上了一層光暈。

鄧語婷關掉了直播，長長地伸了個懶腰。一天悶在宿舍對著屏幕和書本，讓她渾身都有些僵硬。窗外傳來一陣喧鬧的人聲，她好奇地探頭向下望去。

只見宿舍樓下的空地上，剛結束典禮歸來的黎清歡，竟被一群興奮的學生團團圍住了！有獻花的，有拿著本子索要簽名的，還有大膽的女生紅著臉遞上信箋……

而人群中心的黎清歡，沒有絲毫不耐，只是微微側身避開過于擁擠的接觸，臉上掛著一種……淡然、溫和、卻帶著明顯距離感的笑容。

那笑容禮貌而周全，是對著所有熱情的陌生人，如同陽光普照大地，溫暖卻不聚焦。

鄧語婷趴在窗臺上，靜靜地看著樓下那眾星捧月的一幕。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和遙遠的距離感，像冰冷的藤蔓纏繞上心頭

——她是多么耀眼的存在啊，像懸掛在天際的啟明星。而我只是醫學院里一個為及格線掙扎的普通學生。

——什么時候才能追上她的腳步，站在和她同樣的高度？也許只有到了那一天，我才能真正有資格，讓她眼中的光芒，為我停留片刻吧？

這個想法帶著天真又苦澀的期盼，在她心底生根發芽。

懷揣著這個近乎“癡心妄想”的理想，鄧語婷像是被打了一劑強心針。她開始了近乎瘋狂的努力。宿舍里最早亮起的燈是她的，圖書館閉館音樂響起時最后離開的身影里有她，周末不再有懶覺，取而代之的是厚厚的筆記和模擬試卷。

她像上了發條一樣，精確地卡著每一個學習任務的節點，那股拼勁讓同宿舍的女生們都震驚不已。

“語婷，你沒事吧？這都幾點了，還不睡？”深夜，曾子盈揉著眼睛看著對面床鋪還亮著的小臺燈

“最后幾頁病理圖譜，看完就睡。”鄧語婷頭也不抬，聲音帶著疲憊卻異常堅定。

“我的天……你們這學霸‘內卷’得也太狠了！我們壓力好大啊！”

“佩服佩服，鄧學霸，請收下我的膝蓋呀！！”

然而，天公并非總遂人愿。努力付出了，回報卻顯得微薄。

期中考試成績出來，鄧語婷的總排名確實上升了一些，尤其是她最頭疼的數學，終于艱難地爬過了及格線。看著那剛及格的分數，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但眉頭并未完全舒展。

還不夠……離她心目中那個能與黎清歡“同臺”的高度，還差得太遠太遠。這點進步，在黎清歡那耀眼的履歷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

十月初的秋風已帶上明顯的涼意。

一天，鄧語婷想去圖書館查點資料。她只穿了件單薄的衛衣，走出宿舍樓就被冷風吹得一哆嗦。她抱了抱胳膊，加快腳步。

雖然這段時間她強迫自己把全部精力投入到學習中，但心底那個隱秘的角落，關于黎清歡的思緒總會在不經意間冒出來。越想越覺得希望渺茫，越想越懊惱自己的平凡。

她用力甩甩頭，仿佛要把這些雜念甩出去：“別想了！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完成學業，問心無愧。至于其他的……聽天由命吧。”

﹉

她走進溫暖的圖書館，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抽出一本厚厚的《臨床藥理學》，強迫自己沉入知識的海洋。

與此同時，黎清歡剛在校門口取到自己的外賣午餐。正準備回宿舍，手機震動了一下，是鄭奕發來的消息。

【嘿，黎隊，我聽到了一個重磅消息】

黎清歡微微蹙眉，回了個【？】

鄭奕的信息回得飛快：

【驚！不知道你有沒有聽說，鄧妹子最近她好像開始內卷了哦！猛得把她室友都給震翻了！據說天天熬到后半夜，圖書館釘子戶，連曾子盈都抱怨見不著她人影了！這學習勁頭，是要沖擊醫學院國獎的節奏啊？】

黎清歡看著屏幕上的字，指尖頓了幾秒。她眼前似乎閃過那個在雨中狼狽、在咖啡館偷看、在林蔭道捂臉的女孩身影。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刻苦了……

黎清歡思索著，最終，她只回了一句：

【……八卦什么。努力學習是好事。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別去打擾她。】

鄭奕很快又發來一條：

【行行行，不打擾！不過友情提示，據可靠線報，鄧醫生此刻正在你們學校主圖書館三樓西區醫學書架附近‘修行’呢。撤了！】發完這條，鄭奕的頭像就暗了下去。

黎清歡看著手機屏幕上“主圖書館三樓西區”幾個字，又看了看手里還熱乎的外賣。沉默了片刻，她轉身，沒有走向宿舍樓，而是朝著主圖書館的方向走去。腳步沉穩，目標明確。

---

鄧語婷已經在圖書館泡了快四個小時。直到曾子盈發來信息轟炸：

【老鄧啊！你再不回來宿管阿姨要鎖門查寢了！你想睡圖書館嗎？！@_@】

鄧語婷猛地從書堆里抬起頭，一看時間，果然快閉館了！她手忙腳亂地收拾好書本筆記，匆匆忙忙地抱著書就往樓梯口走，心里想著趕緊沖回去。

剛走到三樓通向二樓的樓梯轉角，一個熟悉的高挑身影正拾級而上，迎面差點撞上。

鄧語婷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又是黎清歡！

“怎么……又是你？”鄧語婷脫口而出

“這也太……太巧了吧？管理員都要查宿舍了，來得也太不逢時了……”

黎清歡站定，目光落在鄧語婷懷里那摞厚重的醫學書上，又移到她因為長時間專注而略顯疲憊卻依舊清亮的眼睛上。圖書館柔和的光線下，她冷峻的輪廓似乎也柔和了幾分。

“嗯，”黎清歡應了一聲，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入鄧語婷耳中。

她看著鄧語婷，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詞句，然后，用一種陳述事實、雖然話語有些冷淡，卻又帶著一絲在意的語氣

“聽聞你最近學習很用功。”

鄧語婷瞬間僵住了，眼睛瞪得溜圓，仿佛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情。

**一個不善言辭、嚴肅得近乎冷漠的人……居然主動跟她說話？還……夸她？？**

這個認知像一顆小炸彈在鄧語婷腦海里炸開，巨大的沖擊讓她臉頰“騰”地一下，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染上了一層滾燙的紅暈，一直蔓延到耳根！她只覺得一股熱氣直沖頭頂，大腦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下一秒，她幾乎是本能地、慌亂地舉起懷里那本最厚的《臨床藥理學》，像舉盾牌一樣，“啪”地一下擋在了自己滾燙的臉前！只露出一雙驚慌失措、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從書本上沿偷偷瞄著眼前這個讓她心跳徹底失控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