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沈府的馬車已停在烏衣巷口。林晏清掀起車簾，看到謝琰立在青石橋上，緋色衣袍襯得他眉眼如畫。他身后是連綿的荷塘，晨光中粉白的花瓣還沾著露水。

“沈兄何必如此戒備？”謝琰笑著迎上前，“不過是賞荷談天。”

沈昀翻身下馬，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身形：“謝郎君相邀，自然不敢怠慢。”

林晏清扶著婢女的手下車時(shí)，謝琰忽然伸手虛扶。這個(gè)動作讓沈昀眉頭微皺，卻不好發(fā)作。

三人在臨水軒中坐定，石桌上已備好茶點(diǎn)。謝琰親自斟茶，狀似不經(jīng)意地問：“林娘子可聽說過《淮南異物志》？”

林晏清心頭一跳，這正是她前日向沈昀打聽過的古籍。

“傳聞此書載有異世奇聞。”謝琰指尖摩挲著青瓷杯沿，“比如……借尸還魂，或是時(shí)空穿越。”

沈昀握劍的手驟然收緊。林晏清強(qiáng)作鎮(zhèn)定：“謝郎君說笑了。”

“是嗎？”謝琰從袖中取出一卷殘破的帛書，“上月我在會稽尋得此物，上面寫著‘異世來客，身負(fù)星芒，通萬物語，改天命數(shù)’。”

帛書上的字跡突然泛起金光，林晏清感覺胸口發(fā)燙。沈昀猛地站起，將林晏清護(hù)在身后：“謝叔寶！”

荷塘忽然無風(fēng)自動，水面泛起詭異的漩渦。十幾條青灰色觸手破水而出，直撲三人而來！

“水虺！”沈昀拔劍斬?cái)嘧罱挠|手，腥臭的黏液濺在竹簾上。林晏清被謝琰拽到身后，看到他手中銀光閃爍，竟是用折扇劃出一道結(jié)界。

“沈兄帶林娘子先走！”謝琰的慵懶神色盡褪，指尖結(jié)印速度竟不輸沈昀。

沈昀卻不退反進(jìn)，劍鋒燃起金色火焰：“既是沖我們來的，躲有何用？”

林晏清突然聽到凄厲的哭喊從水底傳來。她撲到欄桿邊大喊：“水下有活人！”

話音剛落，三條觸手纏住她的腰肢。沈昀目眥欲裂，卻被更多觸手困住。林晏清在墜入水中的瞬間，看到謝琰袖中滑出一柄青銅短刀。

冷水灌進(jìn)口鼻，林晏清胸口的灼熱感突然爆發(fā)。淡金色的光芒從她心口溢出，竟將湖水隔絕在外。水底景象清晰可見——無數(shù)具白骨堆成小山，中央盤踞著蛇身人面的怪物。

“為何傷人？”林晏清發(fā)現(xiàn)自己能在水中呼吸。

水虺三只豎瞳緊縮：“你能說話？”

“我能聽見。”林晏清指向那些白骨，“這些都是你殺的？”

“他們活該！”水虺的蛇尾拍打白骨，“二十年前，謝氏在此修筑別院，用生人祭河！我的妻兒……”

林晏清突然明白謝琰邀約的真正目的。她轉(zhuǎn)身游向水面，金光破開重重水幕。沈昀正斬?cái)嘧詈笠粭l觸手，見她浮出水面，立即伸手將她拉上岸。

“它說謝家曾用活人祭祀！”林晏清抓住沈昀衣袖。

謝琰臉色驟變，手中青銅刀突然調(diào)轉(zhuǎn)方向刺向水虺。沈昀的劍卻更快，金光沒入水虺眉心。

“為何阻我？”謝琰眼中泛起血色。

“它已說出真相。”沈昀收劍入鞘，“謝氏當(dāng)年為鎮(zhèn)壓水患，確有用童男童女祭河的傳統(tǒng)。”

水虺發(fā)出最后一聲哀鳴，化作青煙消散。荷塘恢復(fù)平靜，只剩殘破的荷葉漂浮水面。

謝琰突然大笑，笑聲里帶著癲狂：“沈明遠(yuǎn)，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今日這局，本是要借水虺除了你，沒想到……”

寒光乍現(xiàn)，謝琰的刀鋒已抵住林晏清咽喉：“既然殺不成天師道傳人，帶走異世之魂也不錯(cuò)。”

沈昀的劍同時(shí)指向謝琰心口：“放開她。”

“沈兄可知，時(shí)空印記若被強(qiáng)行剝離，宿主會魂飛魄散？”謝琰貼緊林晏清耳畔，“林娘子，不想死就跟我走。”

林晏清突然抓住謝琰手腕：“你在害怕。”

“什么？”

“你手在抖。“她直視謝琰的眼睛，“其實(shí)你根本不想殺沈昀，否則剛才水虺襲擊時(shí)，你有機(jī)會可以偷襲。”

謝琰瞳孔微縮，林晏清趁機(jī)用頭撞向他鼻梁。沈昀的劍鋒擦著謝琰脖頸劃過，削斷一縷發(fā)絲。

“走！”沈昀攬住林晏清的腰躍上馬背。謝琰沒有追擊，只是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背影，將染血的青銅刀插回鞘中。

疾馳的馬背上，林晏清能聽到沈昀急促的心跳。他的手緊緊環(huán)在她腰間，體溫透過濕透的衣衫傳來。

“為什么要冒險(xiǎn)？”沈昀的聲音帶著后怕，“若謝琰真下殺手……”

“他不會。”林晏清篤定道，“他若真要?dú)⒛悖跁磕侨站湍軇邮帧！?

沈昀突然勒馬停在一處竹林。晨露從竹葉滴落，打濕兩人的衣襟。

“看著我。”他扳過林晏清的肩膀，“答應(yīng)我，日后不可再這般冒險(xiǎn)。”

林晏清這才發(fā)現(xiàn)沈昀眼中布滿血絲。他向來整齊的發(fā)髻散落幾縷碎發(fā)，水珠順著下頜滑入衣領(lǐng)。

“好。”她輕聲應(yīng)道。

沈昀忽然伸手撫上她臉頰，指尖沾著不知是誰的血：“從見你第一眼，我就知道你會改變我的命數(shù)。”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但沒想到會這般徹底。”

竹葉沙沙作響，林晏清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快。就在沈昀俯身時(shí)，林晏清胸口的金光突然暴漲。

“小心！”

一道黑影從天而降，沈昀抱著林晏清滾落馬下。原先的位置已被黑色火焰燒出焦坑，戴著青銅面具的黑衣人持鐮而立。

“交出時(shí)空印記。”沙啞的聲音仿佛鐵器摩擦。

沈昀將林晏清護(hù)在身后，劍指來人：“天師道三十代傳人在此，何方妖孽？”

黑衣人鐮刀橫掃，黑火化作毒蛇撲來。沈昀揮劍畫符，金色屏障堪堪擋住攻擊。林晏清突然看到黑衣人腰間玉牌——與王恪那日佩戴的一模一樣。

“他是王家的人！”林晏清大喊。

黑衣人動作微滯，沈昀趁機(jī)刺中他右肩。黑血噴濺處，草木瞬間枯萎。黑衣人嘶吼著遁入地下，只留陰冷余音：“我們還會再見……”

回府路上，沈昀始終握著林晏清的手。直到踏入書房，他才沉聲道：“建康不宜久留。”

“你要送我走？”林晏清心頭一緊。

“三日后是上巳節(jié)，我借祓禊之名送你去會稽祖宅。”沈昀展開輿圖，“王謝兩家都已盯上你，只有天師道祭壇能壓制時(shí)空印記的波動。”

林晏清按住他顫抖的手：“你和我一起走？”

沈昀反手握住她：“自然。”

燭火噼啪作響，林晏清望著交疊的手掌，突然想起現(xiàn)代同事們的玩笑——“相親對象連手都不敢牽”。

原來真正的動心，是危難時(shí)交握的手，是生死間緊貼的體溫。

窗外傳來打更聲，沈昀卻沒有松手的意思。林晏清輕聲問：“你剛才在竹林……是不是想吻我？“

沈昀耳尖瞬間通紅，方才對陣黑衣人時(shí)的殺氣蕩然無存：“我……我……”

林晏清突然踮起腳尖。當(dāng)她的唇碰到沈昀微涼的嘴角時(shí)，聽到他驟然加快的心跳，和遠(yuǎn)處驚飛的夜鳥。

這個(gè)生澀的吻結(jié)束于沈昀突然的擁抱。他把她按在胸口，聲音沙啞：“等到了會稽，我?guī)闳ヒ娔赣H。”

林晏清怔住。在這個(gè)時(shí)代，帶女子見父母意味著……

“我天師道弟子，認(rèn)定一人便是生生世世。”沈昀的下巴抵在她發(fā)頂，“你可愿？”

荷香從窗外飄來，混著他身上的松木氣息。林晏清閉上眼睛，聽到池中鯉魚在說：“要下雨了，該回巢了。”

而她知道，自己的歸處就在這個(gè)懷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