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冷柜的白光還在眼前晃，林硯抱著半袋沒摔碎的番茄和大米，跌跌撞撞地沖進公寓樓道。兜里的古錢幣和黑石硌著腰側(cè)，冰涼的觸感卻壓不住后背的冷汗——剛才玻璃門里那抹冷笑太清晰了，“割喉”手勢的弧度像刻在視網(wǎng)膜上，連指尖抬起的角度都記得清清楚楚。聲控?zé)綦S著她的腳步聲亮了又滅，昏黃的光里，樓梯扶手的金屬反光都讓她下意識地閉眼，生怕里面突然映出那個“自己”。

打開家門的瞬間，樟腦丸的舊味裹著冷空氣撲過來，比超市的冷氣更讓她打寒顫。她把手里的東西隨手扔在玄關(guān)，沒心思整理摔裂的番茄和沾了蛋液的牛仔褲，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客廳茶幾上——那個祖母留下的舊木盒就放在那里，深褐色的胡桃木表面泛著溫潤的光，盒蓋上的“眼睛鎖”孔在暮色里像個真的眼睛，靜靜“盯”著她。

這是她昨天從衣柜頂層翻出來的木盒。當(dāng)時只覺得鎖孔奇特，沒來得及細想，就被超市的意外打斷了。可現(xiàn)在，冷柜反光里的鏡影還在腦子里鬧，她突然明白：木盒里一定藏著能對付鏡影的東西，而打開它的鑰匙，必然也在祖母的遺物里——祖母從不做沒準備的事，就像她會把古錢幣藏在相冊夾層，把符號筆記本放在儲物箱最底層，這把“眼睛鎖”的鑰匙，肯定也藏在某個她沒注意到的角落。

林硯走到茶幾前，指尖輕輕碰了碰木盒的鎖孔。“眼睛”的輪廓刻得格外精致，瞳孔的位置剛好能容下一根手指，邊緣打磨得光滑，沒有毛刺，顯然是被人反復(fù)摩挲過的。她想起祖母生前總把重要的東西藏在“看得見卻想不到”的地方：比如把存折夾在《紅樓夢》的書頁里，把給她準備的壓歲錢塞在舊棉襖的棉花夾層，那這把鑰匙，會不會也藏在某個“日常舊物”里？

她先去了臥室的衣柜。昨天翻找木盒時，把祖母的舊衣服都攤在了床上，藏青色斜襟棉襖、黑色補丁棉褲、沒拆標簽的羊絨大衣，還有幾件洗得發(fā)白的汗衫。林硯一件一件地摸，指尖劃過棉襖袖口的磨白布料，觸到棉褲縫補的針腳，甚至把羊絨大衣的口袋翻了個底朝天——口袋里只有一張泛黃的購物小票，是祖母生前買大衣時留下的，日期是三年前的冬天，墨跡都快褪沒了。

“不在衣服里……”她喃喃自語，把衣服重新疊好放回儲物箱。目光掃過衣柜的隔板，上面還放著祖母的針線籃，竹編的籃子已經(jīng)有些變形，里面裝著沒用完的毛線、幾根磨禿的針，還有一雙織了一半的鞋墊，針腳上還纏著米色的線，像剛放下沒多久。林硯拿起鞋墊，指尖順著針腳摸，鞋墊的夾層里硬硬的，她心里一緊，趕緊拆開——里面只有一小片塑料布，是祖母用來防潮的，沒有鑰匙。

接下來是廚房。祖母的老櫥柜是紅木做的，柜門把手是銅制的，磨得發(fā)亮。林硯打開柜門，里面擺著搪瓷碗、陶瓷盤，還有幾個帶缺口的粗瓷杯子，都是祖母用了幾十年的舊物。她把碗盤一個個拿出來，倒扣在桌上，杯底、碗沿都仔細摸過，甚至檢查了櫥柜的隔板縫隙——只有一層厚厚的灰塵，沒有任何金屬的反光。

她又去了客廳的書架。書架最上層擺著祖母的舊書，《三國演義》《西游記》，還有幾本線裝的老字典，書頁都脆得像枯葉。林硯踩著椅子把書一本本拿下來，搖了搖，聽有沒有鑰匙碰撞的聲音——只有書頁摩擦的“沙沙”聲，像祖母在耳邊輕輕嘆氣。她翻開《西游記》，里面夾著幾張老照片，是她小時候和祖母的合影，照片里的她騎在祖母肩頭，手里舉著糖葫蘆，笑得瞇起眼睛，祖母的白發(fā)在陽光下泛著暖光。

看到照片，林硯的眼眶突然有點發(fā)熱。她想起小時候，每次找不到玩具，都是祖母幫她找，還笑著說“硯硯的東西，都藏在她自己忘的地方”。現(xiàn)在，她找不到鑰匙，祖母卻不能再幫她了。她把照片輕輕夾回書里，指尖擦過書頁上的霉斑，心里又酸又澀——她一定要找到鑰匙，不僅是為了對抗鏡影，也是為了不辜負祖母的苦心。

書架的中層放著幾本相冊，都是硬殼封面，有的封面已經(jīng)磨損，露出里面的紙板。林硯把相冊一本本拿下來，坐在沙發(fā)上翻看。第一本是祖母年輕時的相冊，里面有她和祖父的結(jié)婚照，祖父穿著中山裝，祖母穿著旗袍，兩人站在一棵老槐樹下，笑得很靦腆；還有祖母和朋友們的合影，背景是幾十年前的街道，自行車比汽車多，人們的衣服都是灰藍黑三色。

第二本是她小時候的相冊，從滿月照到小學(xué)畢業(yè)照，每一張照片下面都有祖母用鋼筆寫的日期：“硯硯滿月，六斤八兩”“硯硯小學(xué)畢業(yè)，考了雙百”。林硯翻到最后一頁，是她初中時和祖母在公園拍的，她摟著祖母的脖子，祖母手里拿著剛買的棉花糖，糖紙在風(fēng)里飄著，像朵白色的云。

第三本相冊的封面最舊，深棕色的皮革已經(jīng)開裂，邊角磨得露出了里面的硬紙板，上面沒有任何文字，不知道裝的是什么照片。林硯打開時，書頁“嘩啦”一聲，掉出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是祖母和四個陌生人的合影，他們站在一面巨大的古鏡前，所有人都低著頭，看不清臉，古鏡的鏡框上刻著密密麻麻的花紋，像眼睛，和木盒鎖孔的眼睛、古錢幣上的眼睛一模一樣。

“這張照片……”林硯的心跳突然快了些。她之前在符號筆記本的木盒里見過這張照片，當(dāng)時以為只是普通的舊合影，現(xiàn)在看來，這張照片里的古鏡，肯定和“鏡影”有關(guān)，和祖母的“守鏡人”身份有關(guān)。

她把照片夾回相冊，繼續(xù)往后翻。相冊里的照片很少，大多是祖母一個人的，背景都是不同的古鏡——有的掛在墻上，有的立在地上，有的鏡框是紅木的，有的是銅制的，每一面鏡子的鏡框上，都有眼睛圖案。翻到最后一頁時，林硯的指尖突然碰到一個硬硬的東西，夾在相冊的夾層里，薄薄的，像一片金屬。

她的呼吸瞬間停了。她小心翼翼地把相冊頁掀開，用指甲輕輕摳夾層的邊緣——相冊紙已經(jīng)脆得像枯葉，稍微用力就會裂開。夾層慢慢被掀開，里面露出一枚小小的金屬物件，銅制的，在暮色里泛著冷光。

林硯屏住呼吸，用指尖把它夾出來——是一把鑰匙。

鑰匙的形狀是細長的“眼睛”，眼白的輪廓刻得很清晰，瞳孔的位置是鑰匙齒，剛好能插進木盒的“眼睛鎖”孔。鑰匙比她想象的小，只有拇指那么長，厚度和硬幣差不多，表面刻著幾行陌生的符號，不是筆記本上那種扭曲的蚯蚓狀，而是更規(guī)整的線條，像某種圖騰，圍繞著鑰匙的“眼睛”輪廓，一圈一圈排列著。

她把鑰匙放在手心，冰涼的觸感瞬間傳遍全身，像握著一塊剛從冰水里撈出來的石頭，即使手心的溫度很高，也捂不熱這股涼意。鑰匙上的符號用指尖摸上去，能感覺到淺淺的凹槽，顯然是手工刻上去的，不是機器壓制的，邊緣還有點粗糙，帶著手工制作的痕跡。

“找到了……終于找到了……”林硯的聲音發(fā)顫，眼眶里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掉落在鑰匙上。冰涼的鑰匙碰到溫?zé)岬难蹨I，發(fā)出輕微的“嗒”聲，像祖母在輕輕回應(yīng)她。

她握著鑰匙，快步走到茶幾前，把舊木盒拿起來，讓鑰匙的“眼睛”對準木盒的“眼睛鎖”孔。鑰匙剛碰到鎖孔，就傳來“咔嗒”一聲輕響，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輕輕扣住了。她深吸一口氣，輕輕轉(zhuǎn)動鑰匙——

“吱呀”一聲，木盒的蓋子慢慢打開了一條縫。

一股比樟腦丸更古老、更潮濕的氣味從縫里飄出來，帶著點淡淡的泥土味和金屬味，像剛從地下挖出來的舊物。林硯的心臟“咚咚”地跳，她屏住呼吸，緩緩掀開了木盒的蓋子——

里面鋪著暗紅色的絨布，絨布上嵌著三樣?xùn)|西：一本巴掌大的筆記本，封皮是深褐色的皮革，上面用銀線繡著個扭曲的符號，和她之前找到的符號筆記本上的符號很像；三枚銅制的古錢幣，比她兜里的那兩枚更大，上面刻著更復(fù)雜的眼睛花紋，邊緣還嵌著一點綠色的銅銹；還有一張泛黃的合影，就是她剛才從相冊里掉出來的那張——祖母和四個陌生人站在古鏡前，所有人都低著頭，看不清臉。

林硯小心翼翼地拿起筆記本，翻開第一頁，里面寫滿了和封皮上一樣的扭曲符號，沒有文字，沒有日期，只有密密麻麻的符號，像某種密碼。她又拿起一枚古錢幣，放在手心，和兜里的古錢幣對比——大小不同，花紋相似，都帶著刺骨的冰涼，仿佛從出廠那天起，就沒熱過。

“這些符號……這些錢幣……還有這張照片……”林硯喃喃自語，把三樣?xùn)|西放回木盒，蓋好蓋子。她還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用處，不知道符號代表什么，不知道古錢幣怎么用，不知道照片里的陌生人是誰，可她能感覺到，這些都是解開“鏡影”秘密的關(guān)鍵，是祖母留給她的“武器”。

窗外的天徹底黑了，公寓里沒開燈，只有遠處高樓的燈光透過窗簾縫，在木盒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林硯握著鑰匙，坐在沙發(fā)上，懷里抱著舊木盒，兜里揣著古錢幣和黑石。雖然恐懼還在，雖然鏡影的威脅還沒消失，可她心里卻多了一絲踏實——她不再是孤軍奮戰(zhàn)，祖母的遺物在陪著她，在幫她對抗那個藏在鏡中的“怪物”。

她站起身，把木盒和鑰匙放進臥室的抽屜里，鎖好。然后走到客廳，掀開了穿衣鏡上的自粘布一角——鏡面里映出她的身影，沒有冷笑，沒有異常，只有一個眼神堅定的自己。

“我不會讓你取代我的。”林硯對著鏡中的自己說，聲音不大，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鏡中的人也跟著她開口，動作同步，眼神一致。林硯知道，鏡影還在里面，等著下一個午夜，等著新的機會。可她不怕了，她有了鑰匙，有了木盒里的秘密，有了對抗的勇氣。

這場較量，才剛剛開始，而她，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