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進客廳時,林硯正蹲在穿衣鏡前,指尖懸在黑色自粘布的邊緣,遲遲沒敢碰。昨夜的“咚咚”聲像顆沒爆的雷,埋在她心里,此刻只要一想到布后面的鏡面,太陽穴就突突地跳。古錢幣被她攥在另一只手里,銅綠的紋路嵌進掌心,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那是她從凌晨坐到天亮,反復摩挲出來的痕跡。
公寓里很靜,只有冰箱偶爾發出的低嗡聲,還有窗外清潔工掃地的“沙沙”聲。這些帶著煙火氣的聲音,本該讓她安心,可此刻卻像隔著一層水,模糊得不真實。她盯著自粘布上的褶皺,腦子里反復回放昨夜的敲擊聲:節奏均勻,力度輕巧,像有人用指尖敲著鏡面,又像在敲她的神經。
“看看吧,林硯,看完就知道了。”她對著布面低聲說,聲音啞得像砂紙磨過。如果一直不敢掀開,這敲擊聲只會沒完沒了,她總不能一輩子躲著一塊被遮住的鏡子。
深吸一口氣,她的指尖終于碰到了自粘布的邊緣。布料冰涼,貼著鏡面的部分有點粘手,她小心翼翼地掀起一角——
鏡面是空白的。
沒有人影,沒有冷笑,也沒有扭曲的文字,只有紅木框的邊緣,和鏡面反射出的客廳一角:沙發、茶幾、搭在扶手上的米白色圍巾,一切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林硯的心稍微松了點,又往大掀了些,直到露出半個鏡面,還是什么都沒有。
“難道真的是我聽錯了?”她喃喃自語,指尖的力氣松了些。或許是老房子的墻皮在夜里收縮,發出的聲響被她誤聽成了敲擊聲?又或許是窗外的風聲,透過縫隙傳進來,剛好落在鏡子的方向?
這個念頭像根救命稻草,讓她鼓起勇氣,一把掀開了所有自粘布。
整個鏡面暴露在晨光里,映出她蹲在地上的樣子:頭發亂糟糟地貼在臉頰旁,黑眼圈重得像涂了墨,身上還穿著昨晚的睡衣,領口皺得不成樣子。鏡中的人眼神里滿是疲憊和恐懼,和她此刻的狀態一模一樣,沒有任何遲滯,沒有任何異常。
她慢慢站起來,對著鏡子做了個抬手的動作——鏡中的人同步抬手,指尖的弧度都分毫不差。她又皺了皺眉,咧了咧嘴,甚至做了個鬼臉,鏡中的動作始終和她一致,連嘴角揚起的角度都沒偏差。
“真的是我聽錯了。”林硯長長地舒了口氣,緊繃的肩膀瞬間垮了下來。她扶著洗手池的邊緣,看著鏡中的自己,眼眶突然有點發熱——原來真的是她太緊張了,緊張到出現了幻聽。
她轉身想把自粘布收起來,剛走一步,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什么——
客廳的墻壁上,有個影子。
不是她的影子。
晨光透過窗簾縫,在墻壁上投下一道窄窄的光帶,那個影子就落在光帶里,細長細長的,像個站著的人,可頭部是圓的,沒有頭發的輪廓,也沒有肩膀的弧度,更不像客廳里任何一件家具的影子——沙發的影子是方形的,茶幾的影子是長方形的,連落地燈的影子都有燈罩的形狀,可這個影子,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形”,卻沒有任何細節。
林硯的心臟猛地一縮,腳步瞬間僵住。她慢慢轉過身,盯著那個影子,呼吸都快停了。
影子一動不動地落在墻壁上,剛好在穿衣鏡的斜對面,像是從鏡子里“跑”出來的。她下意識地看向穿衣鏡——鏡中的人還是她自己,正盯著墻壁的方向,眼神里滿是恐懼,沒有任何異常。
“怎么回事……”她的聲音發顫,指尖又開始冰涼。這個影子是從哪來的?為什么會出現在光帶里?她試著動了動身體,自己的影子在地板上跟著動,可墻壁上的那個影子,還是一動不動。
她又走到沙發旁,擋住了部分晨光——地板上的影子跟著變了形狀,可墻壁上的影子依舊是細長的“人形”,沒有任何變化,仿佛獨立于光線之外,就那么憑空出現在墻上。
林硯的后背滲出一層冷汗,睡衣貼在皮膚上,涼得像冰。她想起之前在論壇里看到的帖子,有個樓主說“在水龍頭反光里看到陌生影子”,當時她還覺得是夸張,現在才知道,那種“看到不屬于自己的影子”的恐懼,有多讓人窒息。
就在這時,那個影子動了。
不是隨著光線晃動,而是主動動了——它的“手臂”慢慢抬了起來,細長的,沒有手指的輪廓,朝著林硯的方向,緩緩地招了招。
“啊——!”
林硯的尖叫卡在喉嚨里,只發出一點破碎的氣音。她猛地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穿衣鏡上,鏡面冰涼的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可她不敢回頭,眼睛死死地盯著那個招手的影子。
影子還在招著手,動作緩慢而刻意,像在邀請她過去,又像在嘲笑她的驚慌失措。它的“身體”沒有動,只有“手臂”在光帶里輕輕晃動,細長的輪廓在晨光里顯得格外詭異。
林硯的腦子一片空白,只有一個念頭在反復回響:是鏡影,是鏡影出來了。
它不再滿足于在鏡子里模仿她、警告她,而是從鏡面里跑了出來,變成了影子,出現在她的客廳里。
她轉身就往臥室跑,腳步踉蹌,差點被地毯絆倒。沖進臥室后,她“砰”地一聲關上房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氣,心臟“咚咚”地跳,震得耳膜發疼。
臥室里沒有光線直射,墻壁上沒有影子,可她還是覺得渾身發冷,仿佛那個細長的影子正跟在她身后,在臥室的門后,對著她緩緩招手。
過了大概十分鐘,她的呼吸才稍微平穩了點。她走到臥室門口,耳朵貼在門板上,聽著客廳的動靜——沒有任何聲音,既沒有敲擊聲,也沒有其他異常的響動。
“它走了嗎?”她小聲問自己,心里卻沒底。那個影子是憑空出現的,會不會也憑空消失?還是說,它還在客廳的墻壁上,等著她出去?
她的手指放在門把手上,冰涼的金屬觸感讓她打了個寒顫。她必須去看看,必須確認那個影子還在不在,否則她這輩子都不敢再走出臥室。
深吸一口氣,她猛地拉開房門——
客廳的墻壁上,光帶還在,可那個細長的影子,不見了。
林硯的眼睛瞪得很大,盯著墻壁看了半天,光帶里只有晨光和灰塵,沒有任何影子,仿佛剛才看到的一切都是幻覺。她慢慢走進客廳,一步一步,走到墻壁前,伸手摸了摸光帶里的墻面——冰涼的,沒有任何溫度,也沒有任何痕跡。
她又看向穿衣鏡,鏡中的人還是她自己,眼神里滿是疑惑和恐懼,沒有任何異常。
“又是幻覺嗎?”林硯癱坐在沙發上,雙手抱著頭。幻視、幻聽、現在又出現了幻視影子,她是不是真的像醫生說的那樣,焦慮到出現了嚴重的感知偏差?可那些斷發、紅水、被篡改的手稿,又都是真實存在的,不是她能憑空想象出來的。
她拿起沙發上的米白色圍巾,緊緊抱在懷里。圍巾上的毛線蹭著她的臉頰,帶著點祖母留下的暖意,可她還是止不住地發抖。她想起祖母說過的話:“鏡子是門,別亂看。”難道那個影子,是從“門”里跑出來的“東西”?
她走到墻壁前,又仔細看了看剛才影子出現的地方。墻面是白色的,有點泛黃,還貼著幾張她以前貼的便簽紙,上面寫著“記得交電費”“買牛奶”之類的日常瑣事,沒有任何異常。她又檢查了窗簾——窗簾縫的位置沒有變,晨光投射的角度也和剛才一樣,可影子就是不見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林硯對著墻壁低聲說,聲音帶著哭腔。鏡影從鏡中模仿,到發出聲音,到篡改手稿,再到現在的墻壁影子,它的手段越來越多,越來越超出她的理解,可每次她想找到證據,證據又會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想起今天上午要去見趙教授,趕緊看了眼手機——已經八點半了,再不走就該遲到了。她站起身,把古錢幣和筆記本放進包里,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粘布重新貼回了穿衣鏡上——即使影子不見了,她也不敢再讓鏡面暴露在外。
換衣服時,她特意選了件帶帽子的外套,帽子壓得很低,遮住半張臉。出門前,她又檢查了一遍家里的門窗,確認都鎖好了,才深吸一口氣,打開了房門。
樓道里的聲控燈亮了起來,暖黃色的光讓她稍微安心了點。她快步走下樓,不敢看樓梯間的窗戶——那些窗戶能反光,她怕不小心瞥見那個細長的影子。
走到小區門口時,她回頭看了眼自己的公寓樓——12樓的窗戶緊閉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從樓下看,和其他住戶沒什么兩樣。可她知道,那間公寓里,藏著一個能變成影子的“東西”,正等著她回去。
“趙教授一定能幫我。”林硯攥緊了包里的筆記本,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不管那個影子是什么,不管鏡影有多少手段,她都要找到答案,找到對抗它的辦法。
公交車來了,她快步走上車,選了個靠窗的位置,背對著車窗。窗外的街景飛快地往后退,便利店的玻璃門、汽車的后視鏡、甚至路邊積水的水洼,都像一個個陷阱,可她現在沒時間害怕——她要去見趙教授,要去解開那些符號的秘密,那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
車子駛離小區,林硯的目光落在窗外,心里卻在想:那個墻壁上的影子,會不會還在她的公寓里?它會不會趁著她不在家,做些別的事情?
這個念頭讓她的心臟又開始“咚咚”地跳,可她只能咬著牙,告訴自己:等回來,一切都會有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