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瑜沒想到會這么快再次見到赤霄。
三日后,他正在書房研讀醫(yī)典,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推開窗一看,只見一隊玄天宗弟子簇?fù)碇莻€紅衣女子站在院中,她腰間赤霄劍在陽光下泛著妖異的紅光。
“少谷主?!背嘞鎏ь^,對他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又見面了。”
白瑜強自鎮(zhèn)定地下樓:“赤霄大師此番前來......”
“送請?zhí)!背嘞鰪男渲腥〕鲆粡垹C金帖子,“三日后玄天宗舉辦賞劍大會,特邀藥王谷出席?!?
她的指尖在遞請?zhí)麜r故意擦過白瑜的手腕,正好是那個藍色符文的位置。一瞬間,符文竟然亮了起來,散發(fā)出幽幽藍光。
“看來印記發(fā)作了?”赤霄壓低聲音,“我猜,云師妹給你的藥快用完了吧?”
白瑜心頭一震:“你......”
“劍露治標(biāo)不治本?!背嘞鐾蝗粶惤?,紅唇幾乎貼上他的耳朵,“想知道真正解除印記的方法嗎?今晚子時,后山?jīng)鐾ひ姟!?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留下白瑜站在原地,手中的請?zhí)厝羟рx。
***
夜幕降臨,白瑜在房中來回踱步。云無月的警告猶在耳邊,但手腕上的符文又開始隱隱作痛。最終,他還是披上外袍,悄悄來到了后山?jīng)鐾ぁ?
赤霄早已等在那里。月光下,她解下了白日里束發(fā)的金繩,烏黑長發(fā)如瀑布般披散,襯得右眼尾那顆淚痣愈發(fā)鮮艷。
“我就知道你會來。”她輕笑一聲,拍了拍身旁的石凳,“坐?!?
白瑜沒有動:“你說能解除印記?”
“當(dāng)然?!背嘞龀槌鲅g佩劍,劍身出鞘的瞬間,一道赤芒劃破夜空,“這才是真正的赤霄劍——你之前看到的,不過是贗品?!?
白瑜定睛一看,頓時倒吸一口涼氣。這把劍的劍身上布滿了與云無月眼中一模一樣的金色符文,此刻正緩緩流動,如同活物。
“云無月給你的藥,是用劍魄花露配制的吧?”赤霄輕撫劍身,“那花是我種的,專為克制她而存在?!?
“什么意思?”
“意思是......”赤霄突然用劍尖挑起白瑜的下巴,“你手腕上的印記,根本不是幽冥花造成的,而是她的傀儡絲?!?
白瑜如遭雷擊:“不可能!”
“不信?”赤霄冷笑,“那你告訴我,為什么每次接觸她之后,印記就會變深?為什么她給你的藥能暫時壓制,卻無法根除?”
她的話像一把尖刀,狠狠刺入白瑜心中。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細(xì)節(jié)——云無月異常的體溫、眼中轉(zhuǎn)動的輪盤、能操控時間的能力......一切都在指向一個可怕的真相。
“她對你做了什么?”赤霄的聲音突然柔和下來,“是不是經(jīng)常頭暈?是不是有時候會突然忘記重要的事?”
白瑜臉色煞白。確實,自從認(rèn)識云無月后,他的記憶就出現(xiàn)了奇怪的空白,有時甚至?xí)涿畹厥ヒ欢螘r間的意識。
“她在用傀儡絲控制你。”赤霄收起長劍,取出一枚赤紅丹丸,“服下這個,可以暫時抵抗她的控制。三日后賞劍大會,我會告訴你徹底解決的辦法?!?
白瑜猶豫地接過丹丸,觸手溫?zé)幔l(fā)著淡淡的血腥氣。
“為什么幫我?”
“因為......”赤霄突然伸手撫上他的臉,這個動作讓白瑜渾身一僵——她的溫度、觸感,甚至指尖的薄繭,都與云無月一模一樣。
“我和她本是一體。”
話音剛落,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聲清脆的鈴響。赤霄臉色驟變,迅速后退:“她來了。記住,不要相信她說的任何話!”
一陣山風(fēng)吹過,赤霄的身影如煙般消散。白瑜還未來得及反應(yīng),就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這么晚了,少谷主在此作甚?”
云無月一襲白衣站在月光下,紫色眼眸深不見底。她的目光落在白瑜手中的赤紅丹丸上,瞳孔猛地收縮。
“赤霄給你的?”
白瑜下意識將丹丸藏到身后:“我......”
“扔了它?!痹茻o月的聲音冷得像冰,“除非你想死。”
白瑜后退一步:“你一直在控制我,是不是?這個印記根本不是幽冥花造成的,而是你的傀儡絲!”
云無月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她倒是會編故事。”她緩步上前,“如果我真想控制你,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一具傀儡了?!?
她伸手想碰白瑜的手腕,卻被他躲開。這個動作似乎激怒了她,紫色眼眸中的金色輪盤開始瘋狂旋轉(zhuǎn)。
“你以為赤霄是誰?”云無月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一絲白瑜從未聽過的狠厲,“她是我三百年前剝離的惡念,是心魔所化的劍靈!”
白瑜震驚地看著她:“什么?”
“這枚丹丸......”云無月一把抓過他的手,強迫他攤開掌心,“是用活人精血煉制的。服下它,你就會成為她的傀儡。”
月光下,那枚赤紅丹丸竟然開始蠕動,表面浮現(xiàn)出無數(shù)細(xì)小的血絲,像是有生命一般。
白瑜嚇得一把甩開丹丸:“那我的印記......”
“是保護。”云無月的語氣緩和下來,“赤霄劍的劍氣早已侵入你的經(jīng)脈,若非我用傀儡絲結(jié)成封印,你早就爆體而亡了?!?
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上面赫然有一個與白瑜一模一樣的藍色符文!
“三百年前,我也曾被赤霄劍所傷。”云無月輕聲道,“這個印記,是我們共同的詛咒?!?
白瑜徹底混亂了。赤霄說云無月在控制他,云無月又說赤霄是惡念所化......到底該相信誰?
“三日后,不要參加賞劍大會?!痹茻o月最后看了他一眼,“如果你還想要命的話?!?
說完,她轉(zhuǎn)身離去,背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白瑜呆立原地,發(fā)現(xiàn)地上那枚赤紅丹丸已經(jīng)消失不見,只留下一小灘暗紅色的痕跡,正慢慢滲入石縫中。
***
賞劍大會當(dāng)日,白瑜還是去了。
他告訴自己只是想查明真相,但心底清楚,更多的是無法抗拒的好奇——關(guān)于云無月,關(guān)于赤霄,關(guān)于那個神秘的藍色印記。
玄天宗的山門氣勢恢宏,數(shù)百名弟子整齊列隊。赤霄高坐主臺,今日換了一身大紅嫁衣般的華服,眉心點著朱砂,美得驚心動魄。
“歡迎諸位蒞臨賞劍大會?!彼穆曇魝鞅槿珗觯敖袢?,我將展示赤霄劍的真正威力?!?
她拔出佩劍,劍身上的金色符文大放光明。更驚人的是,臺下所有佩劍修士的劍都開始不受控制地顫動,仿佛在向赤霄劍朝拜。
“此劍有一特性?!背嘞龅哪抗鈷哌^人群,最后落在白瑜身上,“能斬斷世間一切傀儡絲?!?
話音剛落,她突然揮劍向天。一道赤紅劍芒沖天而起,在空中化作無數(shù)細(xì)絲,如雨般灑落。白瑜只覺得手腕上的藍色符文突然劇痛,低頭一看,符文竟然開始崩解,化作絲絲藍光飄向赤霄劍!
“現(xiàn)在,看清真相吧!”赤霄的聲音如雷貫耳。
白瑜眼前一黑,無數(shù)記憶碎片突然涌入腦?!?
云無月指尖彈出的銀絲、她眼中轉(zhuǎn)動的金色輪盤、那些被他遺忘的空白時間......最可怕的是,他看到了“自己”——一個雙眼無神,動作僵硬的“白瑜”,正機械地執(zhí)行著云無月的每一個命令!
“不......”
他跪倒在地,眼睜睜看著藍色符文徹底消散。與此同時,一股奇異的力量從體內(nèi)抽離,仿佛有什么東西被硬生生扯了出來。
“白瑜!”
熟悉的聲音從遠(yuǎn)處傳來。白瑜艱難地抬頭,看見云無月一襲白衣站在山門處,臉色蒼白如紙。她的右手鮮血淋漓,似乎剛經(jīng)歷過一場惡戰(zhàn)。
“別信她......”云無月的聲音虛弱不堪,“那劍在吞噬你的魂魄......”
赤霄大笑:“師妹,都這時候了還要演戲嗎?”她高舉赤霄劍,“諸位請看,這就是操控人心的妖女!”
劍光所指,云無月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起來,無數(shù)銀絲從她體內(nèi)浮現(xiàn),在陽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光芒。
場上一片嘩然。白瑜呆呆地看著這一幕,終于明白了最殘酷的真相——
云無月不是人。
她是一具傀儡。
“三百年前,我親手?jǐn)貧⒘藶榈溔碎g的傀儡師?!背嘞龅穆曇繇憦卦葡?,“沒想到她的一縷殘魂附在這具傀儡上,繼續(xù)為惡至今!”
云無月——或者說這具擁有云無月外表的傀儡——突然笑了:“惡?”她的聲音依然清冷,“那你又是什么?”
她突然抬手,一道銀光射向白瑜。赤霄揮劍欲擋,卻見那銀光在空中化作一朵藍雪蓮,輕輕落在白瑜掌心。
“記住,”云無月的聲音直接在白瑜腦海中響起,“赤霄劍要飲夠七七四十九個純陽之體的精血才能大成......你只是第四十八個?!?
話音剛落,她的身體突然爆開,化作無數(shù)銀絲消散在風(fēng)中。赤霄臉色大變,急忙揮劍阻攔,卻為時已晚。
白瑜低頭看著手中的藍雪蓮,花瓣上漸漸浮現(xiàn)出一行小字:
“藥圃石臺下有你要的答案。”
他悄悄攥緊花
白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離開玄天宗的。
手中的藍雪蓮已經(jīng)枯萎,但那行小字卻深深烙在他的腦海里。他渾渾噩噩地回到藥王谷,直奔懸崖邊的藥圃。赤霄劍斬斷印記后的虛弱感仍在,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藥圃石臺......”
他喃喃自語,顫抖的手指撫過藥圃中央的石臺。這石臺平日用來晾曬藥材,表面光滑如鏡,看不出任何機關(guān)。白瑜用力推了推,石臺紋絲不動。
“到底在哪里......”
一陣眩暈襲來,他不得不扶住石臺喘息。就在這時,手腕上原本已經(jīng)消失的藍色符文突然閃爍了一下,石臺表面隨之浮現(xiàn)出細(xì)密的紋路——那是一個與云無月眼中一模一樣的金色輪盤!
白瑜下意識將手按上去。符文與輪盤接觸的瞬間,石臺發(fā)出“咔嗒”一聲輕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向下的階梯。
幽深的通道里彌漫著熟悉的梅香。白瑜點燃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下走。階梯盡頭是一間石室,四壁鑲嵌著夜明珠,照得室內(nèi)如同白晝。
石室中央放著一口冰棺。
白瑜的心跳幾乎停止。冰棺中躺著一個人——一個和云無月長得一模一樣,卻有著烏黑長發(fā)的女子。她雙手交疊在胸前,右眼尾的淚痣紅得刺目,仿佛只是睡著了。
“這是......”
“這才是真正的云無月?!?
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白瑜猛地轉(zhuǎn)身,看到另一個“云無月”站在陰影處——紫色眼眸,銀鈴腳鏈,正是他認(rèn)識的那個“云無月”。
“你......”白瑜后退幾步,后背抵上冰棺,“到底是人是鬼?”
“都不是?!薄霸茻o月”苦笑一聲,“我是一具傀儡,三百年前由她親手所制?!彼赶虮?,“她是我的主人,也是赤霄的師姐?!?
白瑜的大腦一片混亂:“赤霄說你是惡念所化......”
“半真半假?!薄霸茻o月”——現(xiàn)在或許該稱她為“傀儡云”——輕聲道,“三百年前,主人與赤霄本是同門師姐妹。赤霄癡迷劍道,偷學(xué)了禁術(shù),將活人魂魄煉入劍中。”
她走到冰棺旁,指尖輕撫棺蓋:“主人發(fā)現(xiàn)后要清理門戶,卻被赤霄劍所傷。垂死之際,她將最后的神魂注入我這具傀儡中,命我尋找破解赤霄劍的方法?!?
白瑜望向冰棺中的女子:“那她......”
“肉身已死,魂魄尚存?!笨茉铺鹗?,一縷銀絲從指尖垂下,連接著冰棺,“三百年來,我一直在用時間之力延緩她肉身的腐敗,同時尋找解救之法。”
“時間之力?”
“我的眼睛?!笨茉浦噶酥缸约旱淖仙垌?,“左眼回溯,右眼加速,都是主人賦予的能力。”她突然咳嗽起來,唇角滲出一絲銀色的液體,“但現(xiàn)在,赤霄劍已經(jīng)鎖定了我......”
白瑜這才注意到,她的身體比上次見面更加透明了,右手幾乎成了半透明狀。
“所以你在收集藥材......”
“為了煉制'逆命丹'。”傀儡云點頭,“需要千年血參提供生機,九轉(zhuǎn)靈芝穩(wěn)固魂魄,幽冥花逆轉(zhuǎn)生死......而最后一味藥引,是赤霄劍上的劍露?!?
她苦笑著搖頭:“但我沒想到赤霄會盯上你。純陽之體是煉制赤霄劍最好的材料,她早就在你體內(nèi)種下了劍種,只等成熟之日收割?!?
白瑜想起赤霄給他的那枚赤紅丹丸,胃里一陣翻騰:“那我手腕上的印記......”
“是傀儡絲不假,但并非控制你?!笨茉戚p聲道,“而是在你被種下劍種的那一刻,我就用傀儡絲將它暫時封印了?!?
她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身體越發(fā)透明:“現(xiàn)在封印已破,劍種很快就會成熟......你必須在我完全消散前,找到對抗赤霄的方法。”
白瑜急忙扶住她:“我該怎么做?”
傀儡云沒有回答,而是走向冰棺一側(cè)的石壁。她伸手按在墻上,壁面頓時浮現(xiàn)出無數(shù)文字和圖案——那是一部完整的功法。
“《輪回訣》,主人畢生心血?!笨茉频穆曇粼絹碓饺?,“修煉它,你就能抵抗赤霄劍的侵蝕......”
她的身體開始崩解,從指尖開始化作點點銀光。白瑜想抓住她,卻只握住了一把細(xì)碎的銀絲。
“等等!我還不知道......”
“藥圃里的藥材......都給你......”傀儡云的身影已經(jīng)模糊不清,“記住,赤霄的弱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