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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一旦有了疑心,心中便有了答案

翌日清晨,薄霧尚未散盡,露珠凝在庭前竹葉上,映著初升的熹微晨光。

鳳醫(yī)寒已然起身,青芽領(lǐng)著幾名伶俐女使魚貫而入,伺候洗漱更衣。

侯府貴人的衣裳繁復(fù)層疊,絲絳環(huán)佩,鳳醫(yī)寒雖不慣被人侍奉,卻也知此乃日后王府常態(tài),只得斂眉由人擺布,指尖拂過冰涼滑膩的云錦,心頭掠過一絲荒誕,這華服,竟比山野粗布更難駕馭。

早膳各自在院中用。喬妴病重免了晨昏定省,鳳遺又需上朝,偌大侯府,晨光里也透著一股子人心離散的冷清。

鳳醫(yī)寒匆匆用罷,便攜青芽往松嶺院去請安,更想再探母親脈象,斟酌解毒方劑。

甫一踏入松嶺院,一股比昨日更為濃烈、更為駁雜的苦澀藥味便霸道地鉆入鼻息,沉甸甸地壓在肺腑之間。

鳳醫(yī)寒秀眉緊蹙,這般時辰便已熬藥?這藥氣……似乎也與昨日房中所聞不同?

她循著藥味,腳步無聲地繞至后院。檐角下,一個小女使正守著只小巧的紅泥藥銚,小心翼翼地扇著爐火,銚口白汽蒸騰,氤氳成一片迷蒙的霧障。

“二小姐!”小女使驚覺,慌忙起身行禮。

鳳醫(yī)寒目光落在那藥銚上:“這是給夫人熬的藥?”

“是。”

“為何藥氣與昨日房中聞到的,似有不同?”鳳醫(yī)寒的聲音清泠如碎玉,不帶責(zé)問,卻自有穿透力。

小女使臉色一白,膝蓋一軟便要跪下:“奴婢惶恐!這、這確實是夫人的藥啊!”

鳳醫(yī)寒伸手虛扶,指尖微涼:“不必驚惶。我非問責(zé),只是疑惑。夫人所用,可是兩副不同的方子?”

小女使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好,聲音細若蚊吶:“是…是兩副藥。夫人除用著太醫(yī)院的方子,還吃著侯爺特特從蒲州尋來的養(yǎng)生方子。宮中御醫(yī)……御醫(yī)也瞧過,說……說兩方并行無礙的……”她急急補充,生怕?lián)烁上怠?

鳳醫(yī)寒示意她揭開銚蓋,濃白藥霧撲面而來,帶著一股奇異的甜膩混著苦澀。她凝眸細辨,于翻滾的藥汁中勉強認出幾味熟悉的藥材輪廓——當(dāng)歸、黃芪、些許溫補之物……可那絲若有若無的甜膩,卻如毒蛇吐信,盤踞心頭。

她掩袖輕咳:“無事了,仔細看火。”轉(zhuǎn)身離去時,步履卻沉了幾分。

行至前院荷塘邊,鳳醫(yī)寒望著水中倒影的破碎天光,問道:“那蒲州尋來的養(yǎng)生藥,阿娘用了多久?”

青芽思索片刻:“約莫……一年光景。去年侯爺自蒲州歸來,說是遇了神醫(yī),得了這養(yǎng)生的妙方,興沖沖獻與夫人。夫人也瞧過方子,確無大礙,便一直用著了。”

“太醫(yī)院的藥呢?”

“半年前才開始用的。”

鳳醫(yī)寒垂眸,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幽暗的影。一年前開始服用的養(yǎng)生藥,半年前太醫(yī)院介入……父親尋的藥,父親請的太醫(yī)……若真有人要在藥中做手腳,簡直易如反掌。

念頭如冰錐刺入,寒意瞬間蔓延四肢百骸。這深宅之內(nèi),至親之人,竟也成了最需防備的深淵?

“小姐……可是疑心什么?”青芽的聲音帶著小心翼翼的探尋。

鳳醫(yī)寒抬眼,眸中情緒斂得極深,只余一片看似平靜的琉璃色:“無憑無據(jù)之事,不可妄言。”然那平靜之下,是驚濤暗涌。

這世間許多事,一旦心生了疑影,答案便已在影中生根,只待破土而出的一刻。

步入內(nèi)室,喬妴已用過早膳,裹著絨毯坐在桌旁,面容在溫粥滋養(yǎng)下透出些許虛弱的紅暈,卻依舊單薄得如同風(fēng)中殘燭。

看見女兒,她眼中漾開暖意:“穗穗來啦。”

鳳醫(yī)寒挨著她坐下,目光掠過母親披著的絨毯,最終定格在她看似溫婉的眉眼間,那兩副藥的疑問,如同巨石壓在胸口。

她喉頭微微發(fā)緊,聲音帶著不易察覺的艱澀:“阿娘……兩副藥同服,您的身子……當(dāng)真受得住么?”

喬妴撫弄女兒發(fā)絲的手幾不可察地一頓,唇邊溫婉的笑意凝滯了一瞬,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漣漪后迅速歸于一種近乎悲涼的淡然。

“一切不過是你父親的一番苦心罷了。”她輕輕說道,語氣平靜,卻字字千鈞,重若嘆息。

苦心?鳳醫(yī)寒心頭一顫,阿娘當(dāng)年何等驚才絕艷,能救回連太醫(yī)都束手無策的沈宸妃,即便未能立刻識破藥中玄機,又豈會不知“是藥三分毒”、“藥力相沖”這等淺顯醫(yī)理?她分明知曉,她一直都知道。

“阿娘……”鳳醫(yī)寒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目光如炬,試圖穿透母親平靜的偽裝,“您是在顧忌什么人嗎?”

喬妴的神情卻無半分漣漪,依舊溫柔地看著她,只是那溫柔深處,似有化不開的哀愁凝結(jié)成霜。

她輕輕撫上女兒冰涼的臉頰,指尖帶著微弱的暖意:“穗穗,聽阿娘的話,縱有千般疑慮,此刻也萬勿顯露分毫。”她的聲音很輕。

鳳醫(yī)寒心頭酸澀翻涌,重重頷首。

母親并非懵懂無知,她知曉得或許比任何人都多,她只是在沉默中,用病骨支離的身軀,筑起一道無形的墻,將洶涌的暗流與致命的真相,死死擋在墻外。

這隱忍,是保護,亦是更深沉的絕望。

“青璇提過,你院中物什尚未歸置。”喬妴收回手,笑容溫煦,驅(qū)散片刻陰霾,“阿娘無事,待會兒也要小憩。你先回去,將那些要緊的醫(yī)書藥典安置妥當(dāng)才是正理。”

喬妴的眼睛很美,如同盛著燭火的琉璃盞,暖光流淌,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鳳醫(yī)寒遺傳了這雙琉璃眸,只是她的眸光,常如覆了一層永不消融的寒冰,更像一盞供奉在神龕中、清冷剔透卻拒人千里的琉璃盞。

鳳醫(yī)寒依言起身,盈盈福禮:“女兒告退,晚些再來陪您。”

轉(zhuǎn)身離去,裙裾拂過光潔的地面,無聲無息。

回映霞苑的路上,晨風(fēng)拂過回廊,帶來荷塘初綻的清氣。

青芽沉默片刻,終是忍不住低問:“小姐方才可是猜到了什么,才那般問夫人?”

鳳醫(yī)寒腳步微頓,目光投向遠處被晨光勾勒的亭臺樓閣,那繁華表象下,處處是看不見的深淵。

她忽然開口,聲音清冷,拋出一個看似無關(guān)卻直指核心的問題:“青芽,依你看……我父母之間,可有真情?”

青芽一怔,顯然未曾料到如此直白的問題。

她仔細回想,斟酌著詞句:“夫人待侯爺自是情深一片。至于侯爺……倒也說不上厭惡,只是相敬如賓罷了。聽向嬤嬤說,當(dāng)年因送走小姐之事,夫人與侯爺大吵一架,此后兩年,幾乎形同陌路……后來雖緩和,卻也再不復(fù)從前。”

她頓了頓,聲音更低,“奴婢見識淺薄,不敢妄議主子之事。”

鳳醫(yī)寒了然,非是她多疑善慮,而是這侯府之中,唯有面對鳳遺時,連空氣都凝滯著令人窒息的虛偽與算計,書房里那赤裸裸的利用與威脅,早已將所謂的父女情分碾得粉碎。

晨光漸熾,驅(qū)散薄霧,卻驅(qū)不散心頭濃重的陰翳。

鳳醫(yī)寒望著前方雕梁畫棟的映霞苑,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這世上許多真相,并非藏在迷霧之后,而是蟄伏于人心之淵。

一旦疑念的種子落下,便已在心壤深處扎下了答案的根須,只待時機成熟,破土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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