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焰初現
四月的草原像被施了魔法的綠綢。草芽剛冒出尖，晨露還掛在草葉上，巴圖突然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他的臉漲得通紅，指著遠處的草甸：“小晴！你看——那片草…燒起來了！”小晴抬頭，瞳孔驟縮。北邊的草甸上，一團幽藍色的火焰正從草葉間竄起。那火不像普通的火，沒有滾滾濃煙，反而泛著冷冽的光，像把淬了冰的劍?；鹧嫠^之處，草葉不是焦黑，而是變成了半透明的琉璃狀，風一吹便碎成藍色的粉末，飄落在地上，轉眼又鉆進泥土里?！笆恰鸬?？”程野的聲音發顫。他勒住馬，腰間的短刀“嗡”地出鞘半寸——這是他阿爸留下的狼血刀，只有在見到真正的“草原異象”時才會自動共鳴?！盎鸬?？”小晴從未聽說過這種東西。她摸了摸發間的沙語帶，布帶上的沙棘果串突然泛起淡紫色，像被某種力量牽引著?！拔野终f過?！卑蛨D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二十年前，他在火絨草原見過火蝶。那火能燒盡一切，連石頭都能熔成漿。但更可怕的是…火蝶飛過的地方，草會重新長出來，比之前更茂盛?！薄爸匦麻L出來？”阿依古麗抱著野鴨湊過來，“那不是好事嗎？”“好事？”巴圖搖頭，“火蝶燒過的地方，會留下‘火痕’。火痕里的草會瘋長，搶走其他草的水分，最后整片草場都會被毀。更邪門的是…火蝶只在‘地氣翻涌’的時候出現?！薄暗貧夥?？”小晴想起母親日記里的片段，“1998年春，阿爸在火絨草原打井，說挖到了‘地底的火’。后來井里冒出藍火，把整口井都燒干了?！背桃暗氖滞蝗淮钤谒缟希骸靶∏?，你看那團火的形狀。”幽藍火焰的中心，隱約浮現出一只蝴蝶的輪廓——蝶翼是半透明的藍，觸須泛著紫，像用冰棱和琉璃雕成的。“是‘蝶靈’。”老薩滿的聲音從隊伍后方傳來，他騎著白馬，手里舉著根鑲滿骨片的法杖，“草原的地脈之靈，能操控地火。它出現，說明地脈要亂了?！?
火絨草原在正午時分徹底變了模樣。原本平整的草甸裂開蛛網般的縫隙，縫隙里滲出幽藍的火苗，像大地在流淚。草葉被火蝶舔過的部分，先是蜷曲發黃，接著“噗”地竄起藍焰，最后化作透明的琉璃，風一吹便碎成星屑，落進裂縫里。小晴騎著追風沖進火蝶群，沙語帶在發間瘋狂擺動。她能聽見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像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著大地?！靶∏?！”程野拽住她的韁繩，“別過去！地火會燒穿馬蹄！”“我必須找到火蝶的源頭！”小晴咬著牙，“老薩滿說，火蝶是從地脈的‘火眼’里飛出來的！”火眼是草原地脈的薄弱點，通常藏在地下百丈處。小晴的九眼石突然發燙，石面的藍光穿透地面，照出一條蜿蜒的裂縫——裂縫從她腳下延伸向草原深處，像條沉睡的巨龍?！案芽p走！”小晴大喊。隊伍跟著裂縫狂奔。馬蹄踢起的泥土里，不斷冒出藍焰，燒得馬匹直甩頭。阿依古麗懷里的野鴨突然撲棱翅膀，尖叫著飛起來，一頭扎進裂縫旁的泥土里。“野鴨！”阿依古麗急得要下馬，被小晴拉住：“等等！”野鴨在泥土里瘋狂撲騰，終于從土里叼出塊拳頭大的石頭——石頭表面刻著古老的契丹文，和小晴胸口的九眼石紋路一模一樣?！笆恰i魂石！”老薩滿驚呼，“這是當年封印火眼的石頭！”石頭剛被叼出，裂縫里突然噴出一股幽藍火焰，野鴨被火焰卷住，瞬間化為灰燼。小晴的眼淚砸在鎖魂石上，石面突然泛起金光，和九眼石的光芒交相輝映。“小晴！”程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快看裂縫！”裂縫里爬出無數條黑色的蟲子，蟲身覆蓋著藍鱗，頭部卻長著蝴蝶的觸須——正是火蝶的幼蟲！幼蟲們瘋狂啃食著草根，所過之處，草甸變成一片焦土。“是‘火蝰’。”老薩滿的聲音發抖，“火蝶的幼蟲，專吃地脈的‘火氣’。它們會把地脈里的火全吸干凈，然后…然后火眼就會徹底裂開，把整個草原都吞進地底！”
火絨草原的夜晚比白天更恐怖。幽藍火焰在黑暗中跳動，像無數雙眼睛。小晴、程野、老薩滿和巴圖圍坐在一塊凸起的巖石上，中間的火堆被火蝰的幼蟲啃得只?；覡a。鎖魂石躺在小晴手心，散發著暖融融的光，像塊捂在手心的太陽?！八鼈優槭裁垂艋鸬?？”程野搓了搓凍得發紅的手，“火蝶不是能燒盡一切嗎？”“因為火蝶是地脈的‘守護者’?！崩纤_滿摸了摸鎖魂石，“地脈里的火太烈，會燒穿大地。火蝶用藍火燒盡多余的火氣，讓地脈保持平衡?？蛇@些年，牧民過度放牧，挖草藥，砍樹…地脈的火越來越少，火蝶找不到足夠的火氣，就開始啃食草根，甚至…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薄八浴鸬俏覀兊腻e？”小晴的聲音發顫?！笆俏覀??！崩纤_滿點頭，“草原給了我們一切，我們卻只會索取。地脈的火是草原的心跳，現在…它要停了?！痹捯粑绰?，巖石下方傳來“咔嚓”一聲。小晴低頭，看見火蝰的幼蟲正順著巖石往上爬，它們的觸須沾著藍色的火，所過之處，巖石裂開細小的縫?！八鼈円蟻砹耍 卑蛨D喊，“快跑！”“跑不了?！崩纤_滿搖頭，“火蝰的幼蟲能鉆進地底，不管我們跑到哪兒，它們都會跟著?！毙∏缑嗣乜诘木叛凼?，石面的藍光突然大盛。她想起母親的話：“小晴，若有一天地脈呼喚你，記得用你的血喚醒它。”她咬了咬牙，劃開指尖，鮮血滴在鎖魂石上。鎖魂石的金光突然變成幽藍色，和九眼石的光芒交織在一起，在巖石上投出一幅畫面——畫面里，年輕的母親跪在火絨草原的地縫前，懷里抱著個穿紅裙的小女孩（和小晴有七分相似）。她舉著鎖魂石，嘴里念誦著古老的咒語：“血脈相連，魂歸故里…”“那是…我娘？”小晴脫口而出。“是你母親！”老薩滿驚呼，“二十年前，她就是在這里，用鎖魂石封印了火眼的裂縫！她用自己的血喂養火蝶，讓火蝶幫地脈保存火氣。”畫面突然扭曲，變成一片漆黑。小晴感覺有滾燙的熱流從鎖魂石涌入體內，眼前浮現出一幅幅新的畫面：——年輕的母親用自己的血澆灌火蝶的幼蟲；——火蝶在火眼里盤旋，用藍火燒盡多余的火氣；——她自己（小晴）小時候，母親抱著她，指著火絨草原說：“這里藏著草原的心跳，等你長大，一定要替媽媽守住它?！?
火蝰的幼蟲終于爬上了巖石。它們的觸須沾著幽藍的火，所過之處，巖石冒出青煙，裂開蛛網般的縫隙。小晴、程野、老薩滿和巴圖背靠著背，手里握著武器，等待著死亡的降臨?！靶∏?。”程野握住她的手，“別怕?！薄拔也慌?。”小晴輕聲說，“我娘在保護我?！辨i魂石突然發出耀眼的白光，白光照亮了整個巖石。小晴看見，火蝰的幼蟲們突然停住了，它們的觸須上的藍火開始熄滅，身體漸漸變得透明?！笆恰悄赣H的力量?！崩纤_滿喃喃道。鎖魂石的白光中，浮現出一只巨大的蝴蝶——蝶翼是半透明的藍，觸須泛著紫，正是火蝶的本體?；鸬葎映岚?，幽藍的火焰從翼尖灑落，落在火蝰的幼蟲身上，幼蟲們發出尖叫，紛紛化為灰燼?！盎鸬貋砹?。”巴圖敬畏地跪下來。火蝶飛到小晴面前，蝶翼輕輕扇動，一片幽藍的鱗片飄落在她手心。鱗片上刻著契丹文：“以血為契，以魂為引。”小晴摸了摸鱗片，突然感覺有滾燙的熱流從掌心涌入體內。她抬頭，看見火眼的裂縫里涌出大量的藍火，火焰像活物般纏繞在火蝶身上，火蝶的蝶翼變得更加鮮艷，像兩團燃燒的藍焰。“它在吸收地脈的火?！崩纤_滿激動地說，“火蝶在幫地脈保存火氣！”火蝶飛向地縫，蝶翼上的火焰灑進裂縫里。地縫的轟鳴聲漸漸變小，裂縫開始閉合?；痱竦挠紫x們徹底化為灰燼，草甸上的琉璃狀草葉重新變回綠色，甚至比之前更茂盛?！俺晒α?！”程野大喊。火蝶飛回小晴身邊，輕輕落在她肩頭。它的觸須蹭了蹭她的臉頰，像在說“謝謝你”。小晴摸了摸肩頭的火蝶，又看了看手心的鱗片，突然明白：草原的守護從來不是一個人的事，而是所有生命共同的責任——火蝶守護地脈，她守護火蝶，牧民守護草原，彼此依存，生生不息。
火絨草原的清晨，陽光透過云層灑下來，照在草甸上，泛著耀眼的光。小晴騎著追風走在隊伍最前面，火蝶停在她的肩頭，蝶翼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程野騎著馬跟在她身后，手里提著半只剛打到的野兔，嘴角掛著笑。“小晴?！彼p聲說，“你看。”小晴抬頭，看見遠處的草甸上，牧民們正忙著搭建新的蒙古包。孩子們追著羊羔跑，老人們坐在石頭上聊天，連空氣里都飄著青草的香氣。“火蝶回來了?！崩纤_滿騎著白馬走過來，“它說，地脈的火足夠草原用上三百年?！薄叭倌辏俊卑蛨D驚訝地說，“那我們…不用再擔心草場退化了？”“不用。”老薩滿點頭，“但我們要記住，草原給了我們一切，我們也要還給它一切。”小晴摸了摸肩頭的火蝶，火蝶輕輕扇動翅膀，一片幽藍的鱗片飄落在她手心。她把鱗片收進懷里，想起母親的話：“小晴，草原的未來在你手里，要記得，愛比任何力量都強大。”“程野?！彼D頭看向程野，“等夏天來了，我們一起去看螢火蟲，好不好？”“好?！背桃包c頭，“我陪你?！标犖槔^續前進，馬蹄聲踏在松軟的泥土上，發出“噗噗”的聲響。遠處傳來阿依古麗的笑聲，她舉著只剛抓到的野鴨，跑向小晴：“姐姐！你看！阿爸說，今年夏天要在火絨草原辦那達慕，你要來參加！”小晴笑著應下。她抬頭看向天空，藍天下，候鳥正在遷徙，排成“人”字形，像首流動的詩?；鸬谒珙^撲棱翅膀，發出清脆的鳴叫，像是在唱一支歡快的歌。她摸了摸胸口的九眼石，又看了看懷里的鱗片，突然覺得，這個春天，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