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郡主莫不是以為此事做得天衣無縫,旁人便查無可查了吧。”
沈策從懷中摸出一只空了的紙包,丟在地上,聲音逐漸變冷,
“你當我黑甲衛內的斥候,皆為擺設嗎?”
慕容薇盯著那紙包,臉色瞬間蒼白一片,身子一軟癱坐在地上,哆嗦著嘴巴:“我……我——”
眾所周知,黑甲衛不僅是沈氏部曲,其權勢等同天子近衛,享自由進出皇宮的權利。
自然而然的,其主沈策也便能用黑甲衛來幫慕容昭做事情了。
比如清算前朝舊臣,比如查清身邊不軌之人。
“陛下口諭,燕北王孫慕容氏,貴為宗親,本當為貴女之表率,行善奉孝,扶我江山。然其心不正,妄害馮氏郎,若留京畿,必損我皇室聲望。今賜笞刑十丈,后褫奪其封號,貶為庶民,著其不日返鄉燕北,無召不得出!”
沈策高聲說罷,垂眸冷冷看向面色呆滯的慕容薇,慢吞吞開口,
“慕容薇,留你名諱于宗籍已是陛下開恩,還不接旨!”
慕容薇猛地抬起頭看向四遭。
那些平日和自己交好的貴女一個個恨不能退避三舍。
她放在心上想要討好的郎君站在她最討厭的人的身邊,皺著眉望著自己。
不對的,不對的。
不該這樣的。
那些藥她只經過幼白之手,為何會被沈策和陛下知道。
為何明明給馮去疾喝了,中藥的卻是趙凌之。
心里諸多疑惑像一團亂麻揉在一起,叫囂著,張牙舞爪著,慕容薇張了張嘴——
“臣女……”
那下半闕還沒出口,便被旁邊跪著的慕容菀攥了攥衣袖,壓低聲音勸:“阿姊,阿姊,大父年事已高,不可禍及于他啊。”
慕容薇怔了怔。
是啊,若她不認,那便是忤逆圣旨。
這是要殃及全族的重罪。
嘴唇翕動片刻,慕容薇朝著沈策磕頭一拜:“臣女……叩謝圣恩。”
隨后像是失去了力氣一般,軟軟地倒在地上,兩眼一翻竟是就這么暈了過去。
“哎呀,好好的除夕夜宴,怎的還有人不勝酒力暈倒呢。還不來人,趕緊將這小娘子帶下去?!蹦饺菔徍龅拈_口。
隨后立刻來人,將慕容薇七手八腳地抬出了宮殿。
沈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幼白,旋即收回目光,朗聲開口:“所謂上梁不正下梁歪,慕容薇之女婢幼白挑唆其主,謀害王公貴胄,其罪當誅。來人,將她拖下去,亂棍打死,扔進亂葬崗!”
幼白頓時睜大了眼睛,同手同腳地爬到沈策面前使勁磕起頭來:“侯爺!侯爺饒命!侯爺饒命!”
她的手還沒碰著沈策,便被沈關眼疾手快地拉開帶走了。
場面一片鴉雀無聲,沈策又將目光轉向趙凌之,唇角微微上揚——
“趙公子,你是信安君之弟子。本是無辜之輩,怎奈今日除夕夜宴,有異國使臣前來覲見。此等糗事若傳揚出去,我朝威名恐不復啊?!?
原本在發著呆不知道想什么的趙凌之聽見沈策的話,立刻挺直腰桿沖他一拜:“平康侯明鑒!草民飲了一杯酒昏迷,并無意沖突圣上!”
“此事在下無法定奪,還請趙公子移步御書房吧。”沈策瞥了一眼旁邊呆若木雞的許昭君,唇角又上揚了兩分,
“畢竟即將聯姻,許家娘子也一起吧?!?
趙凌之緩緩站起來,踉踉蹌蹌走向許昭君:“阿昭……阿昭——”
許昭君回過神來,沖他牽強地扯起嘴角:“我知道四哥哥是無辜的,先去……先去聽圣上如何定奪吧。”
“好?!?
因為事關馮去疾,所以馮妙如和馮去疾也就在慕容蕪的帶領下去了御書房。
沒了好瓜吃,眾人又不愿與這煞神一道,而經此一遭宴會也沒了下落,便紛紛尋了理由各回各府了。
待到場上人紛紛離開,沈策這才看向謝安瀾,沖她招了招手:“過來。”
謝安瀾不為所動,只是抬起那雙清亮的眼睛看向他,定定開口:“那杯藥是你換的。”
“夫人此話何意?”沈策收回手,微微挑眉。
“信安君雖致仕還鄉,族中仍有三萬部曲,又是天下儒生之首,還曾擔任先太子帝師。這等人士,若不為己所用,便要賜其滅頂之災?!敝x安瀾看向庭中落雪,
“沈元洲,你這手借刀殺人委實不光彩。”
陛下才登基不久,又忌憚太子舊黨,當年奪嫡之爭歷歷在目,他怕他們打著復仇的名義卷土重來,但自己是新君,不能殺生立威。
他需要一把趁手的刀。
而有著從龍之功,戰功赫赫的沈策,恰好便可以是這把刀。
前世如此,今生亦如是。
慕容昭借沈策的手沒少鏟除異己,也便因此讓沈策的名聲更臭了。
活閻羅,煞神,那些難聽的稱謂層出不窮。
沈策聽著她的話怔了怔,袖袍下那雙拳頭攥緊了一些,倏地哂笑——
“怎的,現在嫌老子不光彩了?晚了謝安瀾,你和我已經在一條船上了。”
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非是嫌你不光彩。”謝安瀾轉身走向他,伸手替他拂去肩頭不知幾時沾染的白霜,垂著眼睫慢吞吞開口,“你若想日后做那些大事,總歸要先考慮考慮自己的名聲才行。”
若名聲不光彩,他野心再大,得位后也只會被人詬病。
小女娘近在咫尺,仿佛將一室梅香帶進少年的鼻翼。
沈策呼吸一滯,俯首看向面前的人兒,嗓子忽然啞了幾分:“你不嫌我滿身殺戮?”
“殺的都是該殺之人,教訓的都是尸位素餐,薄待百姓之人,我何以嫌棄你?再者——”謝安瀾仰頭,沖他歪了歪腦袋,
“我是你的新婦啊?!?
話音落下,沈策猛地伸手將人抱進懷中,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狠狠嗅著她身上自帶的清香。
他抱的很緊,似黑暗中踽踽獨行很久的人抓住了近在咫尺的救命稻草,從此長夜盡明。
似乎是覺得這還不夠,沈策狠狠咬住她耳垂,但又覺得她會疼,便放輕了力道——
“謝安瀾,既選擇與我同路,那我便要你與我并肩而行。你休想回頭,我不會給你退路?!?
遮掩云層月色,月色遮掩少年眼中道不明的偏執與其他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