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門后的那道院子內(nèi),傳出一陣不堪入耳的淫靡之音。
馮去疾初聽不以為意,漸漸覺出不對,瞬間紅透了臉,忙不迭伸手捂住謝安瀾的耳朵——
“都是些淫詞艷語,臟了耳朵,聽不得聽不得。”
謝安瀾眨了眨眼睛,馮去疾意識到不對,那紅暈蔓延到脖子,忙不迭松手后退,規(guī)規(guī)矩矩作揖——
“在下無意冒犯,煩請侯夫人見諒?!?
他說得磕磕絆絆,不知是不是因為焦急的緣故,說著說著便忍不住捂拳咳嗽起來。
謝安瀾皺了皺眉:“小郎君不能受風(fēng),當(dāng)去屋中?!?
“屋中太熱,悶得慌。適才是說話急……”馮去疾連忙擺手,話音未落,便見謝安瀾遞來一個瓷瓶。
“我自幼與家?guī)煂W(xué)習(xí)岐黃之術(shù),觀小郎君似有咳疾,這瓷瓶里的藥膏每日聞上一聞可適當(dāng)緩解。不過若想根治還需得對癥下藥。若小郎君不嫌,改日我可替你細細看脈?!?
馮去疾怔怔接過那個帶著面前人余溫的瓷瓶,垂眸看了片刻,忍不住將目光挪向謝安瀾。
月影斜照小樓,美人如舊。
奇了怪,分明未曾飲酒,為何他竟覺得自己有了三分醉意。
“侯夫人,你可還記得……”
踟躕片刻,馮去疾張著嘴巴慢吞吞說著話,謝安瀾正靜待下文,身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馮小郎君,你怎的在這里?”
這聲音……
謝安瀾猛然轉(zhuǎn)頭,對上許昭君驚詫的目光:“阿姊?”
“你怎的出來了?”
“額……”許昭君指了指旁邊傳出淫靡之音的院子,又指了指那邊雄赳赳氣昂昂過去的一隊人,頗有些尷尬道,
“有侍女通報馮小郎君在此處行大不敬之事,那馮家娘子不信,便帶著人來捉人來了——”
話音甫一落下,便有一道接一道尖銳的呼叫從隔壁傳來——
“怎的是你!”
“為什么不是馮去疾!”
“看什么看,滾出去!滾出去啊!”
這話……
像是刻意針對馮去疾設(shè)的一場局啊。
許昭君和謝安瀾齊齊看了一眼馮去疾,少年的耳根早已紅到?jīng)]有邊際,但眼里也含著幾分慍色。
畢竟若不是他出來走動躲過一劫,今日發(fā)生這等糗事被當(dāng)眾圍觀的便是他了。
許昭君一貫喜歡熱鬧,見主角不在場,瞬間來了興致,拉著謝安瀾便去了隔壁院子。
隔壁院子站著烏泱泱一群人,馮妙如拿著一把劍指著小屋前衣衫不整的那對男女,臉色黑到極致——
“慕容薇,你好大的膽子,敢下藥謀害我阿弟!我阿弟招你惹你們燕北王府了,搭進去半條命了還不夠嗎!你今日不給我個說法,我便把你送去廷尉府好好審問審問!”
跪在地上的女娘,也便是慕容薇頓時慌了。
廷尉府那什么地方啊,審問朝廷重刑犯的地方啊,若是去了她就沒有活頭了啊。
可今日之事傳出去……
她名聲早沒了。
罷了,反正他們不知道那杯酒是誰下的。
慕容薇眼睛一閉,使勁兒磕了個響頭:“馮娘子,此事我也不知道啊。我出來的時候被誰迷暈了過去,再醒來便……便與此人……嗚嗚,我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
說著便當(dāng)真要朝旁邊瓦缸沖去,給眾人嚇了一跳,最后是幼白拉住了她,給她披上衣裳,主仆倆哭哭啼啼,我見猶憐。
馮妙如氣得七竅冒煙。
這個慕容薇分明就是針對著她家阿弟去的!
剛才顛鸞倒鳳時,她還一直馮郎馮郎地喊,若不是沒有證據(jù)證明慕容薇使了什么手段,不然她早便把這廝砍成臊子了。
眼見從這邊問不出什么,慕容薇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那跪在地上的另一人,把氣全撒了出來:“趙凌之,你說!你為何會在此處?皇族除夕夜宴,做出此等糗事,你可對得起信安君栽培!”
許昭君趕來的時候,恰好看見這一幕,瞬間僵在了原地:“四……四哥哥?”
是他?
趙凌之正要作揖,余光瞥見許昭君,瞳孔一縮,立刻垂眸道:“草民不知。只是飲了一杯熱酒,覺得頭暈?zāi)X脹,隨后便不省人事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人已經(jīng)和……
和慕容薇不知天為何物了。
謝安瀾側(cè)頭,見許昭君整個身子抖得厲害,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隨后朝前走去,慢吞吞道——
“今日之事有諸多疑點,聽隆安郡主和趙公子所言,想必是有人在宴會的酒水上動了手腳。
馮娘子既要追究到底,不妨等查清楚誰人對這酒水動過手腳再做定論也不遲。
畢竟,謀害王公貴胄事小,謀害天家圣上,可是斬首夷族之重罪。”
她說著,那雙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慕容薇,忽然點名——
“隆安郡主,你說對吧?!?
慕容薇不明白謝安瀾這個鄉(xiāng)野婦人為什么忽然點自己,她抬眸對上她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心里莫名怵得慌,下意識結(jié)結(jié)巴巴應(yīng)和——
“嗯,嗯……對?!?
“不必查了?!?
慕容薇話音落下,一道慵懶的聲音從院門口傳來。
黑甲衛(wèi)魚貫而入,立在拱門口的少年眉間抹額后發(fā)帶飛揚,手里提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婢女,沖著場內(nèi)眾人說,眼睛卻一瞬不瞬盯著謝安瀾——
“此女方才已向陛下認罪,說是隆安郡主指使了她去給馮家小郎君下藥,若馮小郎君沒有喝下那杯酒,便端給陛下?!?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倒吸一口涼氣,忍不住側(cè)目看向慕容薇,一時間神色各異。
慕容薇膽子也太大了吧,都敢肖想陛下。
“渾說!我分明沒有給陛下下藥!”慕容薇傻眼了,回神后著急忙慌辯解,“那藥是——”
隨后身子一僵,猛地噤聲。
“藥是什么?”沈策微微挑眉,歪了歪頭,
“是某個不知名鋪子的春日散,藥性狠辣,非合歡不可解。
還是你之野心,只在權(quán)勢,只在攀附勛貴?”
慕容薇咬著唇不吭聲,眼淚簌簌落下,可此時沒有一人可憐她,只想著后退后退再后退,免得惹禍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