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薇本想將求得的平安符送給馮去疾以表心意，結果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杵在原地站了會兒，她咬著唇坐到位置上，拿起一顆果子泄憤般狠狠咬了一口，盯著馮去疾的方向。
隨后想起什么似的，唇角微微上揚。
沒關系，這馮氏新婦她是當定了。
不多時，一隊黑甲衛長驅而入，徑直開道，緊接著走來一個內侍，高呼——
“陛下到！”
眾人紛紛起身，行稽首禮跪迎君主——
“見過陛下，陛下安康！”
一少年身著墨色龍袍，頭頂通天冠，緩緩踏進大殿。
其身后左邊跟著個面帶抹額的玄衣少年，右邊跟著個兩鬢斑白的老人，兩人身后則有個年輕郎君亦步亦趨。
“今日不過是尋常家宴，諸位不必多禮，都平身吧。”慕容昭走上高位緩緩坐下，看向那老人，笑意加深了兩分，
“先生舟車勞頓，自上回一別，已有好些時日未曾與先生把酒言歡。今日便坐得離寡人近一些吧，寡人與先生當不醉不歸。”
信安君，也便是老人垂眸不卑不亢一拜：“老臣謝過陛下。”
隨后坐在天子右首，左邊則是沈策與謝安瀾。
趙凌之因為只是信安君門生的原因，身份沒落，被排在了挨著門口末尾的位置。
慕容昭才登基，后宮空懸，今日除夕夜宴，既是家宴，也是選親宴。
帝王若無后嗣，當為大過。
于是宴席甫一開始，便有好些世家女娘爭先恐后獻藝。
謝安瀾看著無聊，專心致志享用桌上美食。
對坐的馮妙如和馮去疾姐弟相聊甚歡，馮妙如發現馮去疾的目光頻頻看向對面，忍不住挑眉：“平康侯夫人好看嗎？”
馮去疾一愣，瞬間紅了臉，垂眸抓著手中茶碗小聲咕噥：“阿姊說什么。”
“你都看了人家好幾次了，還不好意思說啊。”馮妙如失笑。
“侯夫人風華絕代，當世無雙。”馮去疾想了想，認真開口。
“那阿姊比起侯夫人，誰好看些啊？”馮妙如拿起一顆果子啃了兩口，笑吟吟問。
“啊？”少年一愣，下意識道，“阿姊與侯夫人各有千秋，怎可攀比容貌？若當真要攀比……我還是覺得……”
她好看些。
馮妙如嘖了一聲，沒好氣揉了揉他頭發：“養大了哈，胳膊肘往外拐了。小時候把阿姊夸的天上有地上無，長大了心里狹隘了，就只裝得下一個人了。”
“……阿姊別打趣我了。”馮去疾把腦袋埋得更低，紅到了耳朵根，
“侯夫人乃是他家新婦，不可非議壞其名聲，此非君子也。”
“行行行，咱家就你和阿母把圣人之道學了個遍，張口閉口之乎者也，我耳朵都起繭子了。誒，你去哪？”
“宴席人多，屋中悶熱，我有些喘不上氣，去門外賞雪。”
“把狐裘帶上，那可是我親手給你打的，若弄丟了我可不理你。”
“好。”
目送馮去疾悄然起身離開，慕容薇眼睛一亮，立刻轉頭喊來站在身后侍奉的幼白，同她甩了個眼神：“還不快去。”
幼白會意，悄悄退場離開。
謝安瀾吃了一口藕餅，側頭瞥見那一隅少了人，瞇了瞇眼睛，正欲起身，忽然被沈策抓住了手腕——
“這屋中都這般熱了，手怎的還是這般冷？”
沈策皺著眉將一個火爐子塞到她手里。
“那隆安郡主對馮小郎君傾慕已久，卻屢遭拒絕。今夜馮小郎君提前離席，還是獨自一人，那慕容薇定會再去糾纏不休。侯爺可否派人跟著些馮小郎君？”謝安瀾接過，壓低聲音道。
“夫人與我都不曾如此上心，那馮小郎君與你見過幾面，張口閉口便是他了？”沈策挑眉。
謝安瀾張了張嘴。
馮去疾身子孱弱，兩世都是病故終局。
她總不能說前世自己死掉之后，魂魄尚未散去，看見了馮去疾來替自己收尸了吧。
小瘋子會把她當妖怪的吧。
憋了半天，謝安瀾只道：“他與我有些淵源，我不可坐視不理。”
又攥緊了些他的手：“煩請侯爺幫幫妾身。”
“你我夫妻一體，不必總說那些請啊謝啊的詞匯。還有便是——”沈策湊近了些，丹鳳眼微微彎起，
“夫人總是這般喊我，不曉得的還以為我與夫人貌合神離呢。”
“……夫，夫君？”謝安瀾愣了愣，干巴巴地喊出一句。
“再喊一聲。”少年的目光瞬間晦暗，連帶著聲音也低沉下來。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雙眼睛只倒映著自己。
這一瞬，只是這一瞬，謝安瀾覺得自己差點要溺斃其中。
可是……
他們本該殊途。
垂下眼睫，謝安瀾輕聲開口：“我去門外透氣。”
隨即起身離開。
她的手抽離的那一刻，沈策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人狠狠捏了一把，酸脹難言，還疼得慌。
這個沒心沒肺的小女娘，總是如此。
一貫如此。
她又拋下他。
深吸兩口氣，沈策轉頭看向身后的葳蕤，冷冷道：“沒點眼力見，還不去跟著！”
葳蕤立刻行禮離開。
謝安瀾走上長廊，借著月光伸手掐指算了片刻，忍不住一愣。
不是……
這……
啊？
她正在愣神，前方忽然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
“侯夫人怎在此處？”
抬眸看去，那少年身披狐裘，踏月而來，長廊上青銅鈴搖曳，襯得少年風采動人。
這樣好的一幅畫，謝安瀾卻看見了另一幕——
床簾層層繞，那只骨瘦如柴的手從簾子內伸出，朝空氣抓了一把，似乎想抓住什么，但又什么都沒抓到，隨后狠狠地垂了下來。
“我出來透氣。天寒地凍，馮小郎君怎的在此？”斂起思緒，謝安瀾輕聲問。
“屋內悶熱，我觀月色甚好，便尋滿庭雪來觀賞一二。”馮去疾同謝安瀾作揖，見她穿得單薄，猶豫片刻問，
“正值臘月，侯夫人只著一件裙裳……不冷？”
“這件衣裳乃是侯爺為我定制，保暖舒適，倒不覺得冷。”
馮去疾笑了笑：“平康侯果真如傳聞那般愛戴其妻。”
兩人正欲閑聊，旁邊忽然傳來一陣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