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策：“？？？”
“不是，我平日里那么多得來的賞賜流水一樣送進你院子，這才半年不到，你便全部花完了？”回過神來，沈策忍不住問。
“我來時焚香問了祖師爺，祖師爺說，師傅坐化前將三清觀留給了我，連帶道觀中祖輩積攢的香火錢，若為天下蒼生，我可以隨意取用。”謝安瀾盤點著庫存，側頭看向他，
“近兩日大雪不絕，我會一些推演之術，京畿附近恐有雪災。王公貴胄尚有木炭棉衣，那些百姓穿的衣裳撐不過去。我想拿出一些香火錢來添置木炭棉衣和柴火，分發給那些家中捉襟見肘的百姓，以備不時之需。
至于那些賞賜——”
謝安瀾垂了垂眸：“沈元洲，那是你的東西，我不能用。”
沈策的呼吸頓了頓，訥訥看著面前的人，好半晌才啞聲開口：“夫妻本是一體，何分你我。謝安瀾，我拿你當我的新婦，你卻從未拿我當過你的郎婿。”
啊？
謝安瀾一愣，下意識抬頭，對上他那雙滿是疲憊的眼睛——
“謝安瀾，你是不是一直恨我把你強娶回家？”
張了張嘴巴，謝安瀾沒吭聲。
少年的眼睛頓時黯淡了下來，自嘲般笑了兩聲，閉眸深吸幾口氣，復又睜開，解下身上狐裘披在她身上。
他靠得太近，灼熱的鼻息噴灑在自己的臉頰上，謝安瀾忍不住動了動，怎奈少年動作強勢——
“你身子涼，不宜多吹風，等下坐馬車回去吧。剩下的東西阿關會讓黑甲衛幫你搬的，無須憂心。”
幫謝安瀾系上狐裘，沈策冷冷說完，便轉身大步流星地離開。
在他轉身離開的那瞬間，謝安瀾鬼使神差地伸手攥住了他的衣袖。
沈策頓住了腳步，回頭看向她：“嗯？”
“抱歉。”
少年剛剛亮起一些的眼睛徹底黯淡了下去，他哂笑兩聲，伸手扒開謝安瀾的手——
“你同那信安侯府上的小女娘才認識幾日都可以親密無間，到老子這里恨不能把一切劃分得明明白白。謝安瀾，你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白眼狼，當初就不該把你帶下山，就該你餓死在這三清觀！”
他說完便轉頭拂袖離開。
沈關看看大步流星走遠的沈策，又看看杵在原地不動彈的謝安瀾，忍不住湊過去寬慰道：“少主公前兩歲經歷了一些變故，說話難免不中聽些，少女君您別放在心上，其實少主公還是挺在乎您的。只是……”
只是少女君不通風花雪月，總能輕飄飄一句話把少主公氣得半死。
一個不曉得說好話，一個不肯說好話，若他不周旋些，這個家早晚得散。
見謝安瀾沒說話，也沒有要置氣的意思，沈關偷偷松了口氣，轉頭追沈策去了。
而謝安瀾，在黑甲衛幫忙把東西抬出去，院子里就剩下她一人后，才忍不住小聲開口——
“該劃分得明明白白的。”
前世死的時候，聽完那些密辛之后，就該劃分得明明白白了。
……
這場雪下了三天三夜而不絕。
謝安瀾擔心百姓食不飽穿不暖，拜托了沈關帶了一路黑甲衛將金銀先送出去置換干糧與木炭柴火還有棉衣。
正說著話呢，一道聲音忽然冷冷傳來——
“夫人不必如此心急，我府上金銀早已拿出一半去接濟百姓了。”
沈策不知幾時走到了旁邊，臭著一張臉跟一尊活閻羅似的。
看見自家主子來，沈關立刻噤聲，縮著脖子降低存在感默默轉頭離開。
“多侯爺大義，安瀾替百姓在此先謝過侯爺。待來日雪停了，我將香火錢取出一部分還給侯爺。”在沈關離開后，謝安瀾沖沈策微微垂眸致謝。
“……不用！老子乃是圣上親封關內侯，為朝廷分憂，心系百姓是分內之事。稀罕你那幾個破銅子兒似的！”沈策的臉色越發臭了，冷哼一聲轉頭拂袖離開。
跟來的沈關瞥了一眼遠去的沈策，小步小步挪到謝安瀾旁邊，壓低聲音道——
“前日少主公說完那番氣話走遠后，獨自跑到馬車里嚎了半宿，末了還擔心少女君在道觀里睡得冷，親自拿了蠶絲縫制的被褥偷摸兒上山來看您。
少主公這是氣少女君把他當外人嘞，您別生氣哈。”
謝安瀾摸了摸鼻子。
師傅在的時候說她哪哪都開竅，唯獨為人處世這一塊不怎么開竅。
上輩子活了二十年如此，這輩子亦如此。
罷了，總歸虧欠小瘋子良多，還是順順他的毛吧。
可師傅教授她道法武功，沒教過她怎么哄人啊。
謝安瀾犯了愁。
……
入夜。
大雪仍未絕。
巡邏的黑甲衛上夜結束，齊齊擠在一塊抱團取暖，馬車上掛著一盞燈，本是安靜至極，直到戌時末，車窗被人往外推開。
沈策探出腦袋看向上空。
這個方向可以看見三清觀，觀內沒有一絲光亮。
她歇息了？
算了，管她做什么。
那個小白眼狼。
沈策砰一聲放下車窗，坐在馬車內看著那一隅燃燒得正旺的青銅火爐子，小須臾磨了磨牙根，低低咒罵了一聲，拿起一件大氅隨意裹上，起身推開木門一個縱身跳到地上，大步流星往山上趕去。
匆匆忙忙行至半途，面前猝不及防出現一道身影，把沈策嚇了一跳，下意識拔出腰間藏的匕首。
來人忙將要滅的火折子往前照了照：“是我。”
可不便是謝安瀾么。
沈策一愣，把匕首收回腰間，皺著眉把她拉到懷中用大氅緊緊裹住：“你上趕著找死嗎？這么冷的天穿這么少？夜半下山還不提個亮點的燈？生怕自己不被閻羅派黑白無常提走是不是？”
謝安瀾：“……”
小瘋子這張嘴，怪不得那么多文臣沒罵過他。
“山上有足夠多的齋堂，你讓將士們到山上去歇息吧。這么大的雪受了風寒可不好受。”心里腹誹一句，謝安瀾道。
“那我呢。”
頭頂的少年輕聲一問，謝安瀾沒反應過來，下意識仰頭看去，借著微弱的夜色看見少年似充滿控訴抱怨的臉——
“謝安瀾，你把他們安排得妥當。我是你郎婿，那我呢，我要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