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萬推開門，壯碩的身軀讓門框顯得十分窄小。

門外，還有兩個俄國佬，堵在門口，轉(zhuǎn)身分立兩側(cè)，警惕地將包間內(nèi)掃視一遍。

“哈！瑞老板！我的朋友！”

伊萬操著生硬的泰語，大步流星地走進來。

在林瑞身邊站定，一股濃烈的嗆人氣味。

林瑞起身，充當起介紹人：

“這位，就是港務(wù)局的納隆處長。”他微微側(cè)身：“處長，這位，伊萬先生，是我的……合作伙伴。”

伊萬先是行合十禮，然后又伸出大手，裝起了文明人。

“納隆處長！幸會！幸會！”

納隆被迫站起身，和他握手。

伊萬死死攥住對方，大力地上下?lián)u晃。

眼睛來回打量，忽然，像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我看您十分眼熟！是我們酒吧的常客，對吧？”

納隆經(jīng)常與瓦西里穿梭在酒吧，此刻，他被伊萬認出。

這使伊萬更加興奮，想要套套近乎：

“上個月……還是上上個月？哈！處長好品味！”

不明真相的光頭，剛好用了最不合適的方式。

這句話一出，納隆的臉，瞬間漲紅，猛地抽回手。

尷尬、羞憤。

他勉強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

“……伊萬先生認錯人了。”

“認錯？”

伊萬哈哈大笑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

這個蠢貨！

林瑞心想，要不是面臨生死威脅，自己絕不愿和這種人坐在一張桌子上。

此刻，他還要幫忙打圓場：

“伊萬先生喜歡直來直去，處長見諒。”

說完，使了個眼色，示意伊萬趕緊進入正題。

“處長，我就直說了。”伊萬的聲音壓低下去：“三貨柜洋酒，大概六千多箱，下周到港。我要它們……”

他豎起一根粗壯的手指：

“安安靜靜、完完整整，從碼頭出去，直接進我的倉庫，一瓶都不要留下！”

包間里的空氣仿佛被抽成了真空。

伊萬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納隆的臉色由紅轉(zhuǎn)白，最后變成一種難看的青灰。

林瑞感覺，對方的忍耐力已經(jīng)到了極限。

只見，他放在桌上的手攥得更緊，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抬起眼皮，聲音竭力控制：

“伊萬先生，這個數(shù)量太大了。風(fēng)險，也太高。港務(wù)局，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調(diào)度記錄、海關(guān)抽檢……”

還沒等納隆把話說完，伊萬急不可耐：

“風(fēng)險？”

他收起諂媚的笑容，慢慢將手伸向自己的后腰。

林瑞的目光鎖定在伊萬那只手上。

沒有掏出預(yù)想中的槍。

手，只是停在后腰——

一個充滿威脅和死亡暗示的動作。

伊萬上身微微前傾，露出猙獰：

“聽著，處長！我討厭‘風(fēng)險’這個詞！我只知道，我的貨，必須按時、按量、安全地進港，然后拿到手里！”

他將聲音壓得更低：

“誰讓我承擔(dān)‘風(fēng)險’，我就讓他承擔(dān)更大的‘風(fēng)險’！明白嗎？！”

納隆并沒有恐懼，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是時候打破這個緊張的氣氛了。

林瑞一把穩(wěn)住伊萬準備掏槍的胳膊，隨即說道：

“稍安勿躁。”

他微微轉(zhuǎn)向納隆，遞上話口：

“處長，伊萬先生是個急性子。但他說得對，事情總得辦。數(shù)量嘛……是大了點，風(fēng)險也確實存在……不過，辦法總比困難多，對嗎？”

林瑞使了個眼色，繼續(xù)說道：

“看在大家合作誠意的份上，處長是不是……再斟酌一下流程？想想有沒有更穩(wěn)妥的路徑？”

他特意加重了“斟酌”和“路徑”兩個詞。

納隆避開伊萬幾乎要生吞活剝的目光。

沉默了幾秒，按照剛才商量好的辦法：

“我試試，看能不能把貨柜操作成‘待銷毀’，這樣能避免很多檢查。不過……”

“不過什么？！”伊萬操之過急。

“需要時間，要重新安排船期，避開檢查高峰。”

聽到這句話，伊萬將手慢慢放回桌上，思考片刻，猙獰的神情瞬間消失。

緊接著，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

手掌“啪啪”地拍打著林瑞的肩膀。

“哈！我就知道！還是瑞老板有面子！”

伊萬眉飛色舞，仿佛剛才那個企圖拔槍威脅的人，根本不是他。

隨即，朝門口打了個響指，粗聲吼道：

“拿進來！”

門開了一條縫，手下探身進來，遞上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箱子。

伊萬起身接過來，放在桌上。

咔噠！

他掀開搭扣，箱蓋彈開，轉(zhuǎn)向納隆方向。

里面是美金，碼放得整整齊齊。

“一點小意思，處長！十萬！事成之后，再加這個數(shù)！”

他伸出兩根手指晃了晃，臉上的笑容油膩而貪婪。

“我伊萬做事，最講規(guī)矩！朋友幫我，我絕不會虧待朋友！”

此刻，納隆根本不敢收錢，他只瞟了幾眼，勉強支撐著體面：

“不……不必了。伊萬先生，事情辦成，再談這個也不遲。”

說完，他站起身，動作僵硬得像個提線木偶。

“我該走了，還有公務(wù)。”

“哦？”

伊萬挑了挑眉，倒也沒強求，跟著站起來。

“處長真是大忙人！不過……時間還早嘛！公務(wù)再忙，也要放松放松！”

他走近一步：

“我做東，去酒吧！新到一批‘好貨’，包您滿意！”

林瑞搖搖頭，馬屁剛好拍在了蹄子上。

這句話，足以沖破納隆僅有的體面。

果然，對方羞憤難當，聲音因為極度的難堪而尖利：

“不必了！謝謝好意！告辭！”

納隆幾乎是落荒而逃，加快腳步，沖出包間，一把扯下栓在水管上的牽引繩。

金毛犬似乎也感受到主人的焦躁，不安地低吼。

伊萬跟了出去：

“嘖嘖，處長這狗養(yǎng)得真不錯！油光水滑的！”

納隆沒有理他，牽著狗走下樓去。

林瑞冷眼看著這一切。

伊萬的粗鄙、愚蠢、和喜怒無常，如同一張劣質(zhì)地圖，攤開在他面前。

每一個致命的岔路都清晰可見。

這種依靠暴力恐嚇和金錢收買的莽夫。

在邦拉蒙這個泥潭里，活不過三集。

瓦西里死在這種人手里，還真是死不瞑目。

“瑞老板——”

伊萬的大手搭在林瑞肩上，帶著濃重的酒氣和汗味。

“別管那個假正經(jīng)的！走走走，去我那里，開心開心！”

說完，半推半搡地把林瑞往外帶，兩個俄國佬保鏢跟在身后。

林瑞微微垂下眼簾。

再去一趟也好。

錄像帶至今下落不明。

還有規(guī)劃圖……

這趟渾水，他必須趟得更深。

“好啊。”

林瑞抬起頭，臉上堆起笑容：

“正好也想喝一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