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聲凄厲的尖叫，瞬間穿透了小院的寧靜。

程之韻握著鐵劍的手猛然收緊，冰涼的劍柄在她掌心硌得生疼。

她沒有回頭看顧文玨，也沒有去看被驚動的林頌宜，整個人像一張拉滿的弓，瞬間繃緊，箭矢直指村口的方向。

那里，有她半畝地的紅薯藤。是她一瓢水一瓢水澆出來的，是她用兩百積分換來的肥料養起來的，是這個家所有人未來的指望。

“嫂子，看好孩子，鎖好門！”

顧文玨的聲音冷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卻帶著不容抗拒的命令。

他話音未落，人已經抄起墻角的扁擔，大步流星地沖出了院門。

程之韻緊隨其后，那柄銹跡斑斑的鐵劍被她提在手里，沉甸甸的，卻讓她心里那股子翻騰的怒火有了著落。

夜風裹挾著焦糊的氣味撲面而來。

村道上已經有了些動靜，幾戶人家的窗戶亮起了燈，有人影在晃動。兩人一路疾奔，很快就沖到了村外。

熊熊的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將半邊天都映成了不祥的橘紅色。

火頭是從田地東南角燒起來的，那里正是藤蔓最茂密的地方。火借風勢，正貪婪地朝著田地中央蔓延，發出噼里啪啦的爆響。

“快！快打水！”

“天殺的！這是誰干的缺德事！”

已經有幾個村民聞訊趕來，正拿著木桶和破盆，手忙腳亂地從遠處的水渠里取水救火。

他們都是跟著顧家賣菜，得了好處的人家，此刻臉上的焦急和憤怒，是實打實的。

顧文玨二話不說，沖到近前，從一個老鄉手里奪過水桶，兜頭就朝著火勢最旺的地方潑了過去。

程之韻沒有去搶水桶。她掃了一眼火場，直接沖到田壟邊，抓起一把還帶著濕氣的泥土，用力地朝著火苗的根部揚去。

土，是最好的滅火物。

她的動作快而準，沒有絲毫的猶豫。一把接著一把，飛揚的塵土將那跳躍的火舌一點點壓制下去。

她身上那股子狠勁，讓旁邊幾個幫忙的村民都看得一愣。

這顧家二媳婦，平日里看著就是個勤快能干的小姐，沒想到動起手來，竟有這般潑辣果決的氣勢。

尤其是她手里還提著一柄寒光閃閃的鐵劍，在火光下忽明忽暗，誰看了心里都得犯嘀咕。

人多力量大，火勢很快得到了控制。

當最后一簇小火苗被一腳踩滅后，原本生機勃勃的田地，已經有將近四分之一的角落變得一片焦黑。

那些青翠的藤蔓和葉子，都化作了蜷曲的黑炭，在夜風中散發著嗆人的味道。

“是哪個挨千刀的畜生！斷人財路，這是要遭天譴的！”一個漢子看著被燒毀的菜地，氣得破口大罵。

村長顧順也提著燈籠，氣喘吁吁地趕了過來。

他看著眼前這片狼藉，臉色鐵青。“查！給我查！我就不信了，在我洛水村的地界上，還有這種無法無天之輩！”

程之韻站在那片焦土前，沒有說話。她用手里的鐵劍，撥開一處燒得最厲害的灰燼。

一股淡淡的，不同于草木燒焦的味道，鉆進了她的鼻子里。

是桐油味。

鄉下人家，晚上照明多用粗制的蠟燭或者菜籽油燈，桐油金貴，只有鎮上一些鋪子才會用它來保養家具或者做油紙傘。

她的劍尖又往下探了探，從灰燼深處，挑出了一塊還沒完全燒盡的破布頭。那布料是青灰色的，質地粗糙，上面還沾著些黑乎乎的油漬。

她不動聲色地用腳尖將那塊布頭踩進泥里，然后直起身子，看向顧文玨。

顧文玨也走了過來，他身上沾滿了黑灰，臉上也蹭得一塊黑一塊白，唯獨那雙眼睛，在夜色里亮得驚人。他沖著程之韻，幾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程之韻會意。

現在人多嘴雜，不是追查的時候。

“多謝各位鄉親半夜來援手。”顧文玨收起劍，對著眾人抱了抱拳，聲音清亮，“這份情，我們顧家記下了。天晚了，都回去歇著吧。這地燒了就燒了，只要人沒事，就總有辦法。”

他這番話說得敞亮，既領了情，又透著一股子不肯服輸的韌勁。

村民們又安慰了幾句，這才三三兩兩地散了。

等人走得差不多了，程之韻才彎下腰，將那塊被她踩進泥里的布頭撿了起來，用一張葉子包好，塞進了懷里。

“走吧，回家。”她對顧文玨說。

回到小院，林頌宜正抱著兩個孩子，焦急地等在堂屋門口。看到他們回來，她才松了口氣，眼淚卻掉了下來。

“人沒事就好，人沒事就好……”

顧南舟從她懷里掙脫，跑到顧文玨面前，看著他被熏黑的臉和燎壞的衣角，小拳頭攥得死死的。“二叔，是誰干的？”

“小孩子別管。”顧文玨摸了摸他的頭，聲音有些沙啞。

程之韻走到井邊，打了一桶清水，擰了塊布巾遞給顧文玨。“擦擦吧。”

顧文玨接過布巾，卻先拉過了她的手。她的手背上，有一處被火星燎出的紅痕，已經起了個小小的水泡。

他什么也沒說，只是用那塊濕布巾，小心地覆在上面，輕輕地擦拭著周圍的黑灰。

動作輕柔得，不像是在擦拭傷口，倒像是在擦拭一件易碎的珍寶。

“錢滿貫。”程之韻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將懷里那塊用葉子包著的布頭拿了出來，攤在石桌上。“我聞到了桐油味，還找到了這個。”

顧文玨拿起那塊布頭，放在鼻尖嗅了嗅，又用手指捻了捻。“這是鎮上腳夫們常穿的粗麻布，錢滿貫的福運來酒樓里，那幾個專門干粗活的伙計，穿的就是這種。”

“他這是狗急跳墻了。”程之韻的語氣冷得像井里的水，“賭約還有十天，他怕我們真的拿出紅薯，就想先毀了我們每天賺錢的東西，想讓我們亂，讓我們怕。”

“他會再來的。”顧文玨將布頭捏在掌心，緩緩收緊，“一次不成，就會有第二次。”

“那就讓他來。”程之韻抬起頭，月光灑在她沾著煙灰的臉上，非但沒有讓她顯得狼狽，反而襯得那雙眼睛里，有一種近乎殘忍的亮光。

“他不是想要毀了我們嗎？”程之韻的嘴角，勾起一個冰冷的弧度。

“明天，我就讓他自己，把證據送到我們家門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