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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贖罪

  • 毀容誅心訣
  • 奇妙園
  • 2274字
  • 2025-08-15 22:46:30

回程的路,比來時快。

不是因為天晴,不是因為路通,是因為身后有火。

火在追我們。

不是歸忘寺的余燼,是北境玄甲軍的火把。三千人,如黑潮壓境,踏過泥沼,碾過斷橋,一路焚村問路,只為一個目標——沈婉的頭顱。

我坐在馬車里,沒睡。

陳素在旁煎藥,藥氣苦澀,混著車簾外的濕土味,像舊年的棺木被打開。她低著頭,手指穩,火候準,可我知道,她在怕。

她父親死了。

她藏了十年的真相,被一把火燒了出來。

而她,如今坐在敵國的馬車里,身旁是那個本該死去的“沈婉”。

沈婉。

她就坐在我對面,沒再戴紗。

臉很白,像久不見光的紙。眼神卻變了,不再死寂,而是浮動著一種近乎疼痛的清醒——像被刀刮去一層皮,血肉裸露,卻終于能感覺到風。

“你打算怎么處置我?”她忽然開口。

我看著她。

“處置?”我輕笑,“你以為你是犯人?”

“我是。”她說,“我背叛了你。”

“那你現在想贖罪?”

“我想死。”她聲音很輕,“可你燒了歸忘寺,不讓我死。”

“對。”我點頭,“我不讓你死。死太便宜你了。”

她垂下眼。

車輪碾過石子,咯噔一聲。

我伸手,從懷中取出那幅燒焦的畫像,輕輕放在她膝上。

“你知道這畫是誰畫的嗎?”我問。

她搖頭。

“是你父親。”我說,“陳伯。他在北境時,偷偷畫的。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他記得的那個沈婉。”

她指尖微微發抖。

“他記得的,不是你躲起來的那個懦弱小姐。”我盯著她,“是他曾背在背上采藥的那個孩子。是會在雪地里堆雪人、笑出酒窩的沈婉。”

她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痛。

“你不是壞人。”我說,“你只是被寵壞了,被保護得太好,好到連‘活著’都要別人替你扛。”

她沒說話。

眼淚卻落了下來,砸在畫像上,暈開墨跡,像一朵枯敗的花。

我收回畫像,放進袖中。

“我不殺你。”我說,“也不囚你。我要你跟我回宮。”

她一震。

“你瘋了?太后要殺我!你帶我回去,就是引火燒身!”

“我知道。”我淡淡道,“可你得活著。活著看我怎么把那些逼你躲起來的人,一個個踩進泥里。”

她怔住。

“你不是為了報仇。”她忽然說,“你是要讓他們知道——替身也能翻身。”

我笑了。

沒否認。

車外,雨停了。

天光破云,斜斜地照進車廂,落在她的臉上。十年不見日光,她的皮膚泛著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像薄瓷,一碰就碎。

可她沒躲。

她迎著光,閉了閉眼。

像是第一次,真正醒來。

七日后,我們抵達皇城。

城門緊閉。

宮門落鎖。

太后的旨意已下:長公主私縱要犯,勾結逆黨,即日起削權,禁足昭陽殿。

禁軍圍了宮門。

玄甲軍駐守四角。

我站在馬車前,看著那扇緊閉的朱紅宮門,像一張不肯張開的嘴。

沈婉站在我身旁,手在抖。

“怕了?”我問。

她點頭。

“可你得進去。”我說,“不是以‘沈婉’的身份。是以——我的證人。”

她猛地看向我。

“你要在朝堂上,揭發一切?”

“不止朝堂。”我轉身,面對她,聲音冷如霜,“我要在太廟前,當著列祖列宗的面,燒了那道‘血詔’。”

她呼吸一滯。

血詔——當年太后以先帝遺命為由,廢黜沈家、清洗朝臣的“圣旨”。據傳,上面蓋著玉璽,寫著“沈氏謀逆,滿門當誅”。

可那道詔書,是假的。

母妃死前告訴我:先帝臨終時,手已不能握筆。而血詔上的字跡,卻剛勁有力。

“你有證據?”她問。

我從懷中取出一塊布。

是那塊我縫了許久的中衣。

線已斷,血已干,可邊緣處,藏著一行極小的字——是母妃用發簪在布上刻的:

“血詔無璽,筆出東閣。”

東閣——太后的書房。

沒有玉璽,不是先帝親筆。

那道讓沈家覆滅的“圣旨”,是偽造的。

沈婉看著那行字,渾身發抖。

“你……你一直帶著它?”

“十年。”我說,“縫一針,記一筆仇。”

她忽然跪下。

不是跪我。

是朝著太廟方向,重重磕下頭。

“母親……”她哽咽,“女兒……回來了。”

我扶她起身。

“別謝我。”我說,“謝那個替你活了十年的人。”

她抬頭看我,眼中再無逃避,只有一片決絕的清明。

當夜,我寫下奏表。

一請開太廟。

二請召三公。

三請驗血詔。

四請——放沈婉入列,為證。

奏表送出,如石沉海。

直到第三日清晨,宮門才緩緩開啟。

一道黃綾詔書,由內侍捧出:

“準奏。三日后,太廟親審。”

我站在昭陽殿前,望著那道詔書,久久不語。

小滿遞來熱茶。

我接過,沒喝。

茶面映著天光,像一面小小的鏡。

我忽然想起七年前,地窖里,我曾對著一碗水,看自己毀容的臉。

那時,我以為自己是鬼。

現在,我終于明白——

鬼不在臉上。

在那些不敢見光的人心里。

三日后,太廟。

晨鐘七響。

文武百官列于階下。

太后端坐高臺,鳳冠巍峨,眼神如刀。

我立于中央,身側是沈婉。

她穿一身素白,未施粉黛,卻站得筆直。

司禮官高聲宣詔。

我上前一步,展開那塊布。

“此為母妃遺言。”我聲音清冷,“血詔無璽,筆出東閣。偽造者,當誅。”

滿堂嘩然。

太后冷笑:“一布殘言,也敢污蔑先帝遺命?”

我轉身,對沈婉點頭。

她上前,跪地,聲音顫抖卻清晰:

“臣女沈婉,十年前假死脫身,藏于歸忘寺。今親口作證——沈家未謀逆,血詔系偽造。臣女愿以性命擔保。”

死寂。

連風都停了。

太后猛地站起:“拖下去!此等逆女,當眾污蔑太后,斬立決!”

禁軍上前。

我抬手。

蕭珩帶人擋在沈婉身前。

我從袖中取出另一物——一枚銅鈴。

“這是歸忘寺的門鈴。”我說,“每響一聲,門開。再響一聲,門閉。而十年前,每月十五,黑篷車入寺,鈴響兩聲。”

我頓了頓,目光直視太后:

“那輛車,是您派的。鈴,是您親自搖的。”

太后臉色驟變。

我繼續道:“您怕沈婉活著回來揭發血詔之偽,所以讓她‘自愿’消失。可您忘了——活著的人,總會回來。”

鐘聲忽然再響。

一聲。

兩聲。

仿佛從遠山傳來,又似從地底浮起。

太后踉蹌后退,指著我,嘴唇發抖:

“你……你不是沈婉!你到底是誰?”

我笑了。

緩緩摘下帷帽。

露出那張——被世人稱為“鬼面”的臉。

“我是誰?”我輕聲說,“我是您以為,已經燒死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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