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川生氣了。
坐下的時候，看到那張面無表情的臉，許今夕才發覺。
由于從小受到良好的教育，季向川即使生氣也很少掛臉，只會藏在平波無瀾的臉下面，但總會讓她尋到蛛絲馬跡。
比如耷拉的眼角，抿緊的唇。
這是生氣剛才的事嗎？
堂堂季總肯定沒見過這樣不要臉又沒禮貌的人吧。
許今夕失笑，她自己習慣了不覺得多生氣，季向川沒見過，一會兒別氣出好歹來。
等到菜上了，一盤白灼蝦被推到許今夕面前，許今夕順著推蝦的手抬頭，看到了季向川微闔的眼皮。
許今夕眨眨眼，思索半晌，夾了幾個放到碗里，開始慢條斯理地剝蝦。
許今夕的手很好看，纖長瑩潤帶點骨感，白里透紅，因為職業的原因，沒有像平常的女孩子那樣做美甲，指甲邊緣修剪得齊齊整整的，反倒顯得干凈利落，此刻指尖因為剝蝦而泛紅，又多了兩分可愛。
季向川多看了兩眼，正準備收回目光時，剝好的蝦肉被放到了他碗里。
他抬起頭，許今夕哄小孩似的探頭看他，笑得眉眼彎彎，揚起的兩個小酒窩特別晃眼。
“我手剛剛洗過了，沒碰別的東西，干凈的，吃吧。”
季向川盯著人看了好一會兒，把蝦肉夾回許今夕碗里，“沒胃口。”
“你不是很喜歡吃蝦的嗎……”許今夕低頭看著自己盤子里剩下的幾只蝦，顯得有些失落。
季向川：……
他又把即將被許今夕夾起的蝦夾回來，塞進了嘴里。
許今夕震驚地看著他。
誰說女人性情陰晴不定？
她看男人也不遑多讓。
對面看了整個過程的江月明：……
她要是許今夕，能把那一盤蝦扣季向川腦袋上。
怎么能有男人這樣談戀愛啊！
要人家剝蝦，剝了又不吃，女生要吃，又搶回來，什么小學生行為。
等老婆跑了你就哭吧。
等等……想想這五年在云間過的牛馬生活，都在許今夕回來以后好多了。
不行，許今夕不能跑。
“咳咳。”江月明狠狠咳了兩聲。
桌上三人都看過去，江月明擋住半邊臉，朝她親愛的季總擠了擠眼。
看什么看，剝蝦這活兒是你的！
季向川皺眉疑惑，她旁邊的付衍也很疑惑，“江律師，你眼睛咋了？”
“江小姐，是不舒服嗎？”許今夕有點擔憂，自從知道真相后，她對江月明一直很愧疚。
“江律師，有病別硬撐啊，我送你去醫院吧。”付衍作勢起身。
你才有病！
你全家都有病。
你個情商全點工作上的家伙！
江月明猛地拽住付衍，尷尬也顧不上了，將那盤白灼蝦轉到付衍面前，“我要吃蝦，你給我剝殼。”
“早說唄，還擠眉弄眼的。”
付衍捋了袖子，麻利剝蝦。
江月明朝季向川眨眨眼，又看看付衍。
她只能幫到這兒了，能不能悟到看你了。
季向川：“……”
他又點了一盤白灼蝦。
開始學著付衍剝蝦。
許今夕在旁邊愣住，季向川哪兒會剝蝦啊，在家都是阿姨剝，出了門，就是她給他剝。
“那個，先擰頭……”看季向川上手就拽尾巴，許今夕忍不住開口。
季向川把頭掐了，看著手上的汁液，皺眉。
一只手扯了紙遞過來，他接過來，看向許今夕，“謝謝。”
他不知道原來剝蝦這么麻煩，但許今夕給他剝了三年。
也沒有像別的女孩子那樣耍性子要他剝。
季向川后知后覺，自己和許今夕的戀愛，不像戀愛。
他的事太多太忙，總會忽略這些小事，許今夕不說，他就不會注意到。
不知道為什么，季向川剝蝦，她很緊張，總忍不住看，忍不住亂想。
會是給她剝的嗎？
應該是給自己剝的吧，季向川從來注意不到這些小事。
啊，動作好笨，原來無所不能的季總也會有搞不定的事。
啊啊啊，別拽腿，拽腿沒——！
許今夕下意識把季向川被蝦殼劃傷的那根手指塞進了嘴里。
季向川整個人瞬間僵住。
指尖的柔軟觸感是從未體驗過的。
略微粗糙的舌尖從傷口滑過，帶起一陣顫栗，酥麻的感覺一路從指尖沖到心尖。
他瞪著許今夕毛茸茸的頭頂，思緒紛亂到只剩下原始的沖動。
“許今夕……你認為唾液能治傷嗎？”他啞聲說道。
柔軟的觸感一下消失，毛茸茸的腦袋成了緋紅的臉頰和窘迫的神情。
“我，我想給你止血……”許今夕慌忙拿紙巾擦流出來的血，她以前傷了都是這樣的，看到季向川受傷的時候，她壓根沒有多想。
現在反應過來，有點丟人……
別人沒看到吧，她往對面瞥了一眼，對面的江月明和付衍不知道什么時候消失了。
突然慶幸江月明和付衍的高情商。
但別人還是看見了啊。
許今夕耳尖紅得快要滴血，不敢看季向川，轉身在包里翻著，“我記得我有創可貼……”
“不用了，一個小口子。”季向川的聲音在身后響起。
“會感染的。”許今夕嘟囔了一句，等翻到創可貼回過身的時候，碗里多了兩只剝好的蝦肉。
許今夕怔住，心底倏然騰起一股暖意，讓她想起了往事。
她其實很想要一個家，一個溫暖的家，一開始喜歡上季向川，純屬是見色起意。
可他太冷了，冷得像個人機，追了很久季向川還沒有什么反應時，她都快放棄了。
還記得，因為要比賽了，她每天在畫室總是留到最后，但那天不知道誰把她鎖在了畫室里，明明還沒到時間。
她在班級群里求助，但那些人好像沒看見一樣，沒有一個人搭理她。
最后，她打了季向川的電話，但是沒通。
很快，燈熄了，周圍黑得只剩下影子，那種熟悉的恐懼感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縮在角落里，盡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低，但還是止不住那種恐懼感，她想哭，但回響的哭聲，她總覺得會招來什么可怕的東西，只能死死咬著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