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陳大河的頭盔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他瞇著眼看手機導航，屏幕上的藍線彎彎曲曲，像條快要溺死的蚯蚓。**“距離目的地還有1.2公里，預計送達時間超時3分鐘“**——這行紅字刺得他太陽穴突突直跳。

“操！“他罵了句臟話，把手機塞回防水袋。這單要是再被投訴，這個月的全勤獎就泡湯了。老家的爹還等著他寄錢買藥，妹妹的學費也該交了...想到這里，他咬咬牙，把油門擰到底。

電動車在積水的馬路上劃出一道弧線，輪胎打滑的瞬間，陳大河感覺心臟都要從嗓子眼蹦出來。**“嘩啦“**一聲，路邊水坑濺起老高的泥漿，正好潑在一個抱著布料的姑娘身上。

“對不住對不住！“他慌忙跳下車，掏遍所有口袋只摸出張皺巴巴的二十塊錢。這錢本來是要給電動車充電的。

姑娘沒接錢，反而盯著他制服上的logo看了幾秒：“餓了吧騎手？你們站長是不是姓趙？就那個左臉有疤的？“

陳大河一愣。趙站長確實有道疤，據說是早年跟人搶地盤時留下的。

林曉蕓蹲在“好再來“粥鋪的屋檐下，擰著濕透的布料。這些米白色的棉麻布料浸了泥水，像長了難看的褐斑。她心里一沉——這批是日本客戶的加急訂單，要求明天中午前必須完成最后一道染色工序。

“你知道這布料多貴嗎？“她抬頭瞪了眼手足無措的騎手，“把你電動車賣了都賠不起。“

陳大河咽了口唾沫。雨水順著他的下巴滴在制服上，深藍色的布料洇開一片水痕。

“除非...“林曉蕓突然站起身，湊近打量他的工牌，“陳大河是吧？你認識趙站長？熟不熟？“

“上個月臺風天，我幫他搬過倉庫?！瓣惔蠛永蠈嵒卮?。那天他累得腰都直不起來，趙站長給了他兩包煙當謝禮。

林曉蕓的眼睛突然亮了。她一把抓過陳大河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動：“明天早上六點，幫我把這箱布料送到松山染廠。“她點開地圖，標出一個紅點，“走你們騎手專送，比物流快三小時?！?

陳大河還沒反應過來，手里就被塞了五張百元大鈔?！斑@是定金，送到了再給五百?！?

他的心跳突然加速。一千塊，相當于他跑四五天的收入。但平臺明令禁止私接訂單...

“怕罰款？“林曉蕓冷笑一聲，突然壓低聲音，“你們趙站長上個月私接家具城的單子，賺了這個數?！八攘藗€“八“的手勢，“你以為他臉上的疤是怎么來的？“

遠處傳來悶雷的轟鳴，雨點更密了。

凌晨四點半，陳大河把捆好的布料綁在電動車后座。箱子用防水布裹得嚴嚴實實，但還是能聞到一股淡淡的棉麻味。

“千萬不能出事...“他自言自語，手心全是汗。這一路上，他總覺得有雙眼睛在暗處盯著自己。每次等紅燈時，他都要回頭確認箱子還在。

松山染廠的大門出現在視野里時，天邊剛泛起魚肚白。陳大河剛松了口氣，突然從保安亭沖出三個穿制服的人。

“站??！查走私布料！“

領頭的是個方臉大漢，一把扯開防水布。布料“嘩啦“一聲散開，在潮濕的空氣中揚起細小的纖維。手電筒的光柱直接照在標簽上：“日本訂單？報關單呢？“

陳大河兩腿發軟，腦子里閃過新聞里走私犯被判刑的畫面。這時手機突然震動，林曉蕓發來條語音：“跟他們說，這是給'永興玩具廠'的樣品！就說王老板讓送的！“

他結結巴巴地復述，聲音抖得不像自己的。

方臉大漢的表情突然松動：“早說啊！王老板的貨是吧？“他揮揮手，示意手下讓開，“進去吧，三號染缸空著呢。“

走進廠區，一個染工小聲嘀咕：“這月第三批了吧...玩具廠要這么多布料做鬼??？“

當第一縷陽光照進廠房時，林曉蕓騎著那輛二手本田摩托趕到了。她摘掉頭盔，長發像瀑布一樣散開，發梢還滴著水。

“給?！八o陳大河一疊鈔票，比約定的還厚。

陳大河沒接：“你們...這是在逃稅？“

“是合理避稅。“林曉蕓糾正道，聲音壓得極低，“小廠直接走服裝出口要交17%的稅，借玩具廠渠道只要9%。“她望向轟鳴的染缸，眼神突然黯淡，“我爸的廠...可能撐不過今年了。“

回程的路上，陳大河發現鈔票里夾著張紙條：**“周日早九點，城中村居委會二樓。急需會騎摩托的，報酬面議?！?*

他捏著紙條，望向雨后初晴的天空。柏油路上的積水映著朝陽，像無數道裂縫里滲出的光。遠處，早班地鐵呼嘯而過，載著無數和他一樣為生活奔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