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內(nèi)，一片死寂。

太后和昭華長公主面面相覷，眼中充滿了驚疑。沈時綰這番話，看似謙卑自抑，實則句句機鋒，深意重重，絕非一個尋常宅中女子能道出！

劉寓裎的臉色已經(jīng)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死死盯著沈時綰，仿佛第一次真正認識這個妻子。她到底知道了什么？她和皇兄之間……又達成了什么默契？她口中的“奸佞”……指向誰？一股強烈的不安和被排除在外的憤怒攫住了他。

而劉承稷，看著眼前這個在巨大壓力下依舊能保持冷靜、言辭謹慎卻又立場鮮明的女子，深邃的龍眸中，那抹興味終于化作了實質(zhì)的贊賞和……一絲冰冷的算計。

很好。沈時綰。你果然沒讓朕失望。

他緩緩勾起唇角，那笑容溫和依舊，卻帶著掌控一切的帝王威儀：

“弟妹心性純善，見識亦是不凡。這份憂國憂民之心，倒讓朕想起了……”他故意頓了頓，目光若有深意地掃過劉寓裎鐵青的臉，“……一些故人。望你……常懷此心?！?

他不再多言，轉(zhuǎn)向太后：“母后，兒臣還有些折子要批，先行告退?！?

“皇帝國事要緊，去吧?！碧蟠群偷攸c頭。

劉承稷轉(zhuǎn)身，明黃色的身影帶著無形的威壓，從容離去。只是在經(jīng)過沈時綰身邊時，那銳利的目光在她身上極短暫地停留了一瞬，帶著只有兩人才懂的深意。

暖閣內(nèi)，隨著皇帝的離開，氣氛卻并未緩和。劉寓裎冰冷的視線如同實質(zhì)的刀刃，死死釘在沈時綰身上。而沈時綰，在帝王身影消失在門口的剎那，緊繃的神經(jīng)驟然一松，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蒼白如紙，唯有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那簇冰冷的復(fù)仇火焰，在經(jīng)歷了這場驚心動魄的試探后，燃燒得更加幽暗、更加熾烈。

她知道，從此刻起，她已徹底踏入皇帝布下的棋局。前路兇險萬分，但這也是她唯一能為沈家搏出生路的……修羅道。

皇帝離開后，暖閣內(nèi)緊繃的氣氛并未完全消散。太后看著沈時綰蒼白卻依舊強撐平靜的臉，眼中慈和未減，卻多了幾分深沉的思量。她揮了揮手，示意宮人將茶點撤下。

“坐了這半日，身子骨也乏了。”太后扶著身邊嬤嬤的手站起身，目光溫和地掃過沈時綰，“綰兒，陪哀家去御花園走走，散散心。昭華，你們幾個年輕媳婦兒也一起跟著吧，園子里的花兒開得正好。”

“是，皇祖母?！闭讶A長公主和幾位在場的宗室王妃連忙應(yīng)聲起身。

劉寓裎的臉色依舊陰沉，他目光如鉤，緊緊鎖在沈時綰身上，似乎想從她平靜無波的面具下挖出所有秘密。太后卻像是沒看見他眼中的風(fēng)暴，只淡淡道：“裎兒，硯兒，除兒，皇帝方才說還有折子要批，想必是朝中有事。你不必在此陪我們這些女眷了，去前頭尋你皇兄吧。綰兒在哀家這里，你大可放心。”

“皇祖母……”劉寓裎還想說什么，卻被太后一個溫和卻不容置疑的眼神止住。

“去吧。莫讓你皇兄久等。”太后的語氣帶著不容反駁的意味。

劉寓裎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壓下滿腹的疑慮和怒火，只能躬身：“是，孫兒告退?！迸R走前，他最后深深看了沈時綰一眼，那眼神復(fù)雜難辨，帶著警告，帶著探究，更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強行剝離掌控范圍的不安。

沈時綰始終低眉垂目，仿佛對那銳利的視線毫無所覺。直到劉寓裎的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她才暗暗松了口氣，后背的里衣已被冷汗浸透?；实鄣漠?dāng)眾點破，劉寓裎的冰冷審視，都讓她如履薄冰。唯有在太后這里，她能感受到一絲……前世殘留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