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第三年,沈亦舟在南方小城的海邊蓋了棟房子。
不是他畫了十年的白房子,是棟灰瓦的小樓,帶著個院子,院子里種著陳柚媽送的石榴樹,枝椏探過二樓的窗臺,正對著林硯的書桌。
“為什么突然回來?”林硯抱著剛滿周歲的女兒,站在院子里看沈亦舟給石榴樹澆水。小家伙穿著粉色的連體衣,手里攥著顆小貝殼,是昨天在沙灘上撿的。
“上海的閣樓太小了,”沈亦舟直起身,擦了擦汗,“不夠她折騰。”他指了指女兒手里的貝殼,那是他特意打磨過的,邊緣光滑,不會扎手。
其實林硯知道,他是想離老槐樹再近些。上個月回來參加陳柚的二胎宴,他在老槐樹下站了很久,樹干上的“硯”和“舟”被風雨磨得淺了,他又用刻刀描了一遍,這次加了個小小的“柚”——是女兒的小名,隨她,也隨陳柚。
傍晚的海風帶著潮氣,林硯把女兒放進嬰兒車,推到海邊散步。沈亦舟跟在后面,手里拿著速寫本,時不時低頭畫兩筆。
“畫什么呢?”林硯湊過去看。
本子上是幅速寫:夕陽下的沙灘上,嬰兒車里的小家伙正揮舞著貝殼,她的媽媽牽著爸爸的手,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條不會斷的線。
“畫我們家的季風。”他笑著,把本子遞給她,“最后一頁,你看看。”
最后一頁貼著張泛黃的紙,是當年林硯塞給他的熒光筆芯盒子里的那張紙條,上面的“上海的冬天會下雪嗎?”已經有點模糊,但下面多了幾行字,是沈亦舟的筆跡:
“會。但南方的海更暖。
2018年冬,上海初雪,你在出版社加班,我在樓下等了兩小時,手里的熱可可涼了。
2020年春,我們在小城海邊,你說‘還是家里好’。
2023年夏,她出生那天,海邊的貝殼在唱歌。”
林硯的眼眶有點熱。她想起很多年前,這個男生在美術教室里,用炭筆給她的詩改了句“云的翅膀沾著炭粉的灰”;想起他在上海的茶水間,說“蘇曼不是我女朋友”時的慌張;想起婚禮上,他說“你看,云真的有翅膀”。
原來所有沒說出口的話,都藏在時光的褶皺里,像貝殼里的回聲,只要側耳聽,就永遠都在。
“爸爸!”女兒突然咿咿呀呀地叫起來,揮舞著手里的貝殼指向遠處。
沈亦舟抱起她,往海邊跑。小家伙咯咯地笑,貝殼從她手里滑落,掉進沙灘里,被漫上來的潮水輕輕托著,像在跳一支慢舞。
林硯站在原地,看著父女倆的背影被夕陽染成金紅色,忽然明白,所謂圓滿,不是畫完一幅畫,而是有人愿意陪你,把每個平凡的日子,都過成值得珍藏的片段。
就像這海邊的貝殼,無論被浪沖得多遠,最終都會回到屬于它的沙灘。
而他們的故事,還在繼續。在灰瓦小樓的晨霧里,在石榴樹的新葉上,在女兒咿呀學語的“爸爸”“媽媽”里,在每一個被季風拂過的清晨與黃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