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那道刺破厚重云層的金光,如同熔化的神之利劍,帶著無可阻擋的銳利,瞬間撕裂了黎明前最后的黑暗!它精準地、磅礴地,刺入懸掛在老榕樹虬枝下的巨大魚骨那錯綜復(fù)雜的縫隙!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
慘白的、森冷的、帶著死亡氣息的巨大骸骨,在被金光穿透的瞬間,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蛻變!
陽光并非均勻灑落,而是被魚骨嶙峋的脊椎、粗壯的肋骨、斷裂的骨茬,切割、分解、折射!無數(shù)道細碎而璀璨的金色光束,如同被賦予了生命,從骸骨的每一個孔洞、每一條縫隙中噴薄而出!
它們不再是靜止的光,而是跳躍的、流淌的、充滿律動的精靈!如同億萬片碎裂的金箔,又如同一場無聲傾瀉的、金色的光之雨!
光斑落在老榕樹下粗糙的青石板路上,形成流動的、斑駁陸離的巨大圖騰!那圖騰隨著魚骨在晨風(fēng)中極其輕微的晃動而不斷變幻,時而如同遠古的符文,時而如同翻涌的浪花,時而又如同展翅翱翔的巨鳥!
光斑落在仰頭呆立的村民們身上、臉上。照亮了石頭和小梅因用力而漲紅、此刻卻寫滿驚愕的臉龐;照亮了樹下那幾個沉默漁民古銅色臉上深刻的皺紋,和他們眼中翻涌的、無法言喻的震撼;照亮了老村長陳伯佝僂的身軀和渾濁眼底驟然亮起的光;甚至也落在了張經(jīng)理那張因暴怒而扭曲、此刻卻被強光刺得下意識瞇起的油滑臉上。
快嘴嬸張著嘴,后面刻薄的話語徹底卡死在了喉嚨里,她的眼睛瞪得溜圓,死死盯著地上那片在自己腳邊流動、跳躍的金色光斑,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神跡。
一種無形的、強大的、源自視覺和精神雙重沖擊的力量,如同海嘯般席卷了整個村口!所有的竊竊私語、所有的驚疑恐懼、所有的嘲弄不屑,在這片流淌的金色光幕面前,如同陽光下的冰雪,瞬間消融殆盡!
只剩下一種難以言喻的肅穆。一種被巨大、沉默、卻又無比輝煌的生命印記所震懾的肅穆。
張經(jīng)理被強光刺得后退半步,用手擋在眼前,氣急敗壞地試圖驅(qū)散這“妖異”的景象:“裝神弄鬼!小趙!還愣著干什么!給我上!拆了它!”他的聲音在絕對的寂靜和流淌的光影中,顯得如此尖利、突兀而…虛弱。
小趙和他身邊的跟班,仰頭看著那高懸的、此刻正沐浴在神圣金光中的巨大骸骨,又低頭看看地上那片流動的金色圖騰,再感受著周圍村民身上散發(fā)出的、越來越凝重的沉默氣息,腳步像是被釘在了原地,臉上露出了猶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畏懼。這景象,超越了他們的認知,也擊穿了他們麻木的心防。
阿海依舊緊緊抱著老榕樹那粗糙的樹干,高懸在光影之上。他低頭看著下方那片金色的海洋,看著被光斑籠罩的、如同石化般的村民,看著張經(jīng)理氣急敗壞的跳腳。少年明亮的眼睛里,倒映著億萬點跳躍的金光,也燃燒著前所未有的、堅定的火焰。他知道,他做對了!
“這…這是…”老村長陳伯拄著拐杖的手劇烈顫抖著,他仰著頭,渾濁的老淚無聲地涌出,順著深刻的皺紋流淌,“…海的…勛章啊…”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絕對的肅穆中激起無聲的回響。
就在這時,一個瘦小孱弱的身影,在一位鄰居大嬸的攙扶下,踉踉蹌蹌地擠出了人群,出現(xiàn)在老榕樹下。
是阿秀。
她臉色蠟黃,眼窩深陷,仿佛一夜之間又老了十歲,整個人單薄得像一張紙,仿佛一陣風(fēng)就能吹倒。鄰居大嬸想扶住她,卻被她輕輕推開。她艱難地抬起沉重的頭顱,仰望著那高懸在金色晨曦中的巨大魚骨。
光斑同樣落在她枯槁的臉上,跳躍著,流淌著。她深陷的眼窩里,映著那森白骸骨被陽光穿透的璀璨輪廓,映著那如同神諭般灑落的金色光雨。
沒有哭泣,沒有呼喊。只有無邊無際的、沉靜的悲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釋然,在她蒼老的臉上交織。她看著那魚骨,看著那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看到了丈夫在怒海中與巨魚搏斗的每一個瞬間,看到了他耗盡生命最后一絲氣力,只為將這無用的“勛章”帶回岸上。
“當家的…”她干裂的嘴唇無聲地翕動,嘴角極其緩慢地向上牽動了一下,拉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卻帶著淚光的、無比溫柔的弧度,“…你…看到了嗎…”
陽光穿透魚骨,在她布滿淚痕的臉上,灑下了一片溫暖而斑駁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