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點零七分，蘇雪滌確認走廊上沒有任何動靜后，輕輕關上房門。她手里緊攥著母親留下的操作手冊，心跳聲大得仿佛能驚醒整座學院。

鐘樓位于X學院中央庭院，需要穿過三條長廊和一個露天花園。月光被烏云遮蔽，只有零星的壁燈提供微弱照明。蘇雪滌的腳步聲被厚實的地毯吸收，但每一次呼吸都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拐角處突然傳來衣物摩擦的聲響，蘇雪滌立刻貼墻而立，屏住呼吸。

“這么晚不睡，可不是好學生的行為。”一個慵懶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顧楚從陰影中走出，手里拋接著一個蘋果，“夜游找靈感？”

蘇雪滌松了口氣：“你怎么在這里？”

“游戲設計師的生物鐘。”顧楚咧嘴一笑，在昏暗中牙齒顯得格外白，“而且這地方的夜晚比白天有趣多了。走廊畫像會換位置，樓梯會自己轉向……你要去哪兒？也許我能當個向導？”

蘇雪滌猶豫片刻。顧楚看起來值得信任，但聞勉奇的警告仍在耳邊回響。

“鐘樓。”她最終決定部分坦白，“想看看學院的夜景。”

“酷！”顧楚眼睛一亮，“我正好發現了一條近路。”

他帶著蘇雪滌穿過一扇隱蔽的小門，沿著螺旋樓梯下行，來到一個被藤蔓半掩的石拱門前。門外是中央庭院，鐘樓的黑影矗立在正中央。

“你怎么知道這條路？”蘇雪滌驚訝地問。

顧楚眨眨眼：“昨天你休息后，我做了點‘實地考察’。游戲設計101條：永遠摸清地圖。”

鐘樓底部的橡木門上掛著一把黃銅鎖，鎖孔形狀奇特，像一朵五瓣花。

“密碼鎖。”蘇雪滌輕聲念出母親留下的提示，“‘你最喜歡的童話第一句話’……”

“《小王子》？”顧楚突然說。

蘇雪滌驚訝地看著他：“你怎么知道？”

“猜的。”顧楚聳肩，“你看起來像會喜歡《小王子》的類型。”

蘇雪滌湊近鎖孔，輕聲念道：“‘當我六歲的時候，在一本描寫原始森林的名叫《真實的故事》的書中，看到了一副精彩的插畫’……”

鎖發出清脆的“咔噠”聲，門緩緩開啟。

“太神奇了！”顧楚低聲驚嘆，“語音識別鎖？這技術至少領先外界十年。”

鐘樓內部比外觀更加古老，旋轉石梯貼著內壁向上延伸，消失在黑暗中。空氣中彌漫著陳舊紙張和銅銹的氣味。

“你要上去嗎？”顧楚仰頭望著看不見盡頭的樓梯，“我打賭頂上風景絕佳。”

蘇雪滌咬了咬下唇：“我想一個人去。”

顧楚臉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恢復：“當然，探險有時需要獨處。我在這兒把風。”他靠在門框上，又掏出那個似乎永遠吃不完的蘋果咬了一口，“有動靜就吹口哨。”

蘇雪滌感激地點點頭，開始攀登。石階磨損嚴重，每一級都微微凹陷，顯然經歷了漫長歲月。這與X學院其他部分嶄新狀態形成鮮明對比。

旋轉樓梯仿佛沒有盡頭。蘇雪滌數到第三百級時，終于看到一個平臺。一扇金屬門上刻著“核心控制室——僅限授權人員”。

門沒有鎖，輕輕一推就開了。

控制室內布滿灰塵，顯然很久無人使用。墻上的顯示屏全部黑著，中央控制臺上落滿灰塵，只有一盞微弱的應急燈提供照明。蘇雪滌小心地繞過控制臺，發現背面有一個隱蔽的抽屜。

抽屜里是一本皮質筆記本，封面上燙金的“蘇”字在昏暗光線下依然醒目。蘇雪滌的手指微微發抖——這是父親的筆跡。

她迫不及待地翻開第一頁：

“X學院實驗日志第147天。程序已具備初步現實編輯能力，但出現不穩定現象。某些區域開始產生自主意識，特別是游戲模塊……”

蘇雪滌快速翻閱，大部分是技術術語，直到最后幾頁：

“緊急記錄：游戲模塊完全失控，開始自行設計規則并招募參與者。我和雨晴發現了一個致命漏洞，但還未來得及修復就被標記為‘入侵者’。必須隱藏起來繼續研究。如果雪滌看到這個，記住：學院現在是一個巨大的遞歸函數，唯一出口在——”

記錄在這里戛然而止。蘇雪滌翻遍筆記本也沒找到后續。她又在抽屜里發現了一張照片：父母站在鐘樓前，背后是X學院全貌。照片背面寫著一行小字：“當水與火相遇時，真相將浮出水面。”

突然，樓下傳來顧楚尖銳的口哨聲。蘇雪滌迅速將筆記本和照片塞進口袋，關好抽屜準備離開。就在這時，控制臺中央的一個屏幕突然亮起，顯示出一行紅色文字：

“未授權訪問 detected. Security protocol initiated.”

蘇雪滌轉身就跑，沖下樓梯時幾乎跌倒。顧楚在底層焦急地等待：“有人來了！快！”

他們剛沖出鐘樓，身后就傳來沉重的關門聲。顧楚拉著蘇雪滌躲進花園的灌木叢中。幾秒鐘后，一個黑影出現在鐘樓門口——是那個光柱人形，此刻在黑暗中散發著微弱的藍光。它左右“張望”片刻，然后消失了。

“呼——”顧楚長出一口氣，“那是什么鬼東西？”

“學院的安保系統。“蘇雪滌心跳如鼓，“謝謝你幫我望風。”

顧楚咧嘴一笑：“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找到你要的東西了嗎？”

蘇雪滌點點頭，沒有多說。兩人悄悄返回宿舍區，約定明天早餐時分享發現。

清晨的陽光被彩色玻璃過濾成奇異的光斑灑在餐廳地板上。蘇雪滌到得比平時早，卻發現沈祁已經在老位置上研究他的地圖。今天他穿著深藍色襯衫，袖口整齊地卷到肘部，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你起得真早。”蘇雪滌在他對面坐下。

沈祁抬頭，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你昨晚沒休息好。”

這不是個問句。蘇雪滌下意識摸了摸眼下可能存在的黑眼圈：“做了些……研究。”

沈祁推過來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有助于鎮定神經。今天測試地點是水族館，主題是‘水能載舟’。”

“你怎么知道？”蘇雪滌驚訝地接過茶杯。

“分析模式。”沈祁指向他的地圖，“第一天鏡像迷宮對應‘視而不見’，第二天圖書館對應‘知識的重量’，第三天自然是聞勉奇提到的‘水能載舟’。測試地點按東西南北順序輪換，今天輪到北翼。”

蘇雪滌不得不佩服他的邏輯能力。她正要開口，顧楚風風火火地沖進餐廳：“各位早！猜猜我發現了什么？”他舉著一張皺巴巴的紙，“水族館的舊宣傳冊！”

聞勉奇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他們桌邊，今天他穿著一件墨綠色襯衫，襯得膚色更加蒼白：“不要觸碰任何看似安全的東西。”他直視蘇雪滌，聲音低沉，“水會欺騙眼睛。”

光柱人形準時出現在餐廳中央：“今日測試將在水族館進行。主題：水能載舟。一小時后開始，請準時到場。”

剩下的五名參與者——蘇雪滌、沈祁、顧楚、聞勉奇和紅發女孩——跟隨指示牌來到北翼水族館。入口處是一個拱形隧道，玻璃外是幽藍的水體，各種魚類游弋其中。

“測試內容很簡單。”人形宣布，“找到沉在水底的鑰匙并帶回起點。限時四十分鐘。警告：不要觸碰任何帶電物體。”

隧道盡頭是一個圓形大廳，中央是一個巨大的水箱，直徑至少十米，水深不見底。五把椅子環繞水箱擺放，每把椅子上放著一套潛水裝備。

“每人只能嘗試一次。”人形繼續道，“鑰匙在水箱底部。開始計時。“

紅發女孩第一個沖上前穿戴裝備：“我小時候學過潛水！”她迅速穿戴整齊，跳入水中。

開始幾分鐘一切順利，女孩靈活地下潛。突然，水箱邊緣亮起一圈藍光，女孩身體猛地抽搐，然后靜止不動，緩緩下沉。

“電擊！”顧楚驚呼，“水里通電了！”

人形毫無感情地宣布：“一位參與者出局。”

沈祁立即開始檢查剩余裝備：“我們需要絕緣材料。”他從墻上取下幾塊裝飾用的橡膠墊，“用這個包裹暴露的皮膚。”

“沒用的。”聞勉奇冷冷地說，“電壓會穿透任何防護。”

“那怎么辦？放棄？”顧楚皺眉。

蘇雪滌盯著水面：“提示是‘水能載舟’……不是要我們潛水，而是要利用水面的浮力！”

沈祁眼睛一亮：“浮具！我們可以制作一個簡易鉤子，從水面打撈鑰匙。”

四人迅速行動起來。顧楚拆下椅子上的金屬腿，沈祁用鞋帶和衣物制作繩索，蘇雪滌負責觀察水下鑰匙的位置。聞勉奇卻站在一旁，表情陰晴不定。

“找到了！”蘇雪滌指向水箱一角，隱約可見一把銀色鑰匙躺在底部。

他們的自制打撈工具很快完成，但長度不夠。嘗試幾次失敗后，時間只剩十五分鐘。

“只有一個辦法了。”聞勉奇突然開口，“電流有規律，每兩分鐘間歇十秒。足夠快速下潛。”

“太冒險了！”蘇雪滌反對。

聞勉奇已經脫下外套：“計算好時間就行。”他看向蘇雪滌，“告訴我什么時候。”

蘇雪滌緊張地觀察水箱邊緣的藍光，發現確實有短暫間隔：“現在！”

聞勉奇如一條魚般躍入水中，迅速下潛。蘇雪滌數著秒數：“七、八、九——聞勉奇，上來！”

就在聞勉奇觸到鑰匙的瞬間，藍光突然提前亮起。強大的電流穿透水體，聞勉奇身體劇烈痙攣，但他仍然緊握鑰匙，奮力向上游動。

蘇雪滌不顧一切地伸手入水抓住他的手腕，一陣刺痛順著手臂竄上來，但她咬牙沒有松手。顧楚和沈祁立刻加入，三人合力將聞勉奇拉出水箱。

聞勉奇躺在濕漉漉的地面上，手中緊握著鑰匙。令蘇雪滌震驚的是，他皮膚下隱約有藍色光點流動，就像被電流激活了什么內部機制。

“測試完成。”人形宣布，“四位通過。”

聞勉奇突然睜開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微微收縮：“別叫醫生。”他抓住蘇雪滌的手腕，力道大得驚人，“帶我回房間。”

沈祁檢查了他的脈搏：“心率異常但穩定。我們可以照顧他。”

回到聞勉奇的宿舍后，他拒絕了所有幫助，只留下蘇雪滌：“其他人請離開。”

當房間里只剩他們兩人時，聞勉奇艱難地坐起身：“你看到了什么？”

“你皮膚下的光……那不是正常現象。”蘇雪滌直言不諱。

聞勉奇苦笑一下：“X學院編輯現實的產物之一。我不完全是人，也不完全是程序。”

“那你是什么？”蘇雪滌聲音發顫。

“一個錯誤。”聞勉奇閉上眼睛，“你父母創造的第一個成功實驗品，后來失控了。現在我是學院的追捕對象，就像他們一樣。”

蘇雪滌心跳加速：“你知道我父母在哪里？”

聞勉奇搖頭：“只知道他們還活著，藏在學院的某個遞歸層級中。”他抓住蘇雪滌的手，“下一個測試是火。記住：當水與火相遇時……”

“真相將浮出水面。”蘇雪滌接完他的話，想起照片背面的字句，“這是巧合嗎？”

聞勉奇沒有回答，他的身體開始變得半透明：“我需要時間恢復。明天小心，火比水更危險。”

蘇雪滌離開時，發現沈祁和顧楚都在門外等候。

“他怎么樣？”顧楚關切地問。

“休息一下就好。”蘇雪滌沒有透露實情，“明天是火之測試。”

沈祁神情凝重：“我們需要做更多準備。”

回到自己房間，蘇雪滌拿出父親的筆記本再次研讀。在最后一頁的夾層里，她發現了一張微型芯片，上面刻著兩個字母：X-M。

窗外，鐘樓的鐘聲敲響了十二下。第三天結束了，謎團卻更加撲朔迷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