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絲像生銹的針，扎在便利店的玻璃幕墻上，噼啪作響。林默靠在卷簾門內側，后背能感覺到鐵皮傳來的、斷斷續續的震動——那是巷口觸須怪拖拽身體的聲音，黏膩的黏液在水泥地上犁出淺溝，混著雨水泛出青灰色的光。

他低頭看向左手，虎口處的血泡已經磨穿，斧柄上的防滑紋被血和汗浸成深褐色。消防斧是從隔壁五金店搶來的，斧刃邊緣卷了個小口，剛才劈開觸須時，那股帶著腥甜的黏液濺在上面，正慢慢蝕出細密的坑點。

“嗬……嗬……”

巷口的陰影里，觸須怪的喘息聲越來越近。這東西沒有肺，那聲音更像是肌肉摩擦的悶響，聽得人頭皮發麻。便利店角落里縮著三個幸存者：穿格子西裝的中年男人，領帶歪在一邊，肩膀上被觸須倒刺撕開的傷口還在滲血；扎馬尾的校服女生，雙手死死捂著嘴，眼淚把臉上的灰沖成一道道白痕；還有個穿外賣服的小伙子，抱著膝蓋蹲在冰柜旁邊，眼神直勾勾的，像是嚇傻了。

“別……別碰那冰柜……”外賣小哥突然開口，聲音發飄，“剛才有只觸須鉆進去了，凍得硬邦邦的，還在動……”

林默的目光掃過冰柜。立式冷柜的玻璃門碎了一半，里面的燈忽明忽滅，隱約能看見幾排凍成坨的可樂，還有個青灰色的東西蜷在角落，確實在微微抽搐，像條被凍僵的蛇。

“它怕低溫？”林默摸著下巴，指尖無意識地敲著斧柄。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左臂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麻痹感，像是有冰錐順著血管往里鉆。他猛地撩起袖子——觸須黏液濺到的地方，皮膚已經變成青灰色，紋路像蛛網似的爬到了手肘，邊緣還在微微跳動，像是有生命在里面掙扎。

“毒素……”西裝男順著他的目光看過來，突然拔高聲音，“你被感染了！快離我們遠點！”

“王總，他剛才救了我們……”女生小聲反駁，卻被男人狠狠瞪了一眼。

“救？他那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王總捂著流血的肩膀后退兩步，撞到貨架，幾盒泡面嘩啦啦砸下來，“災變后覺醒異能的多了去了，力氣大的、跑得快的，哪樣不比他這‘愣神’強？我看他就是個沒覺醒異能的廢物，現在還被感染了，留著就是禍害！”

林默沒理會他的嘶吼。他的注意力全在左臂的麻痹感上——奇怪的是，靠近冰柜的那側手臂，麻痹感似乎變弱了。他往冰柜挪了兩步，果然，皮膚接觸到冷柜散出的寒氣時，青灰色的紋路跳動得慢了些。

“低溫能抑制毒素?！彼吐暯Y論，像是在對自己說。

就在這時，巷口的摩擦聲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靜里，只有雨聲和冰柜壓縮機茍延殘喘的嗡鳴。林默的心跳驟然加速，右手握緊消防斧，斧刃的冰涼透過掌心傳來，讓他混沌的大腦清醒了幾分。

不對勁。

觸須怪的聽覺遲鈍，但對震動極其敏感。剛才王總撞翻貨架的動靜足夠大，按理說會吸引它立刻撲過來，可現在……

【觸須怪移動速度：0.8m/s（此前觀測值）】

【當前距離：12米（巷口到便利店門口）】

【靜默時間：3秒】

毫無征兆地，三個冰冷的數值突然浮現在林默的視網膜上，像老式計算器的熒光屏。他甚至能“看見”一條虛線從巷口延伸到門口，末端有個閃爍的紅點，代表觸須怪的位置——它在原地沒動，卻在積蓄力量。

“嗡——”

劇烈的頭痛猛地炸開，比剛才劈砍觸須時疼了十倍。林默眼前瞬間蒙上一層紅霧，耳邊響起尖銳的鳴響，像是有無數根鋼針在太陽穴里攪動。他踉蹌著撞在冰柜上，玻璃門的碎碴扎進后背，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他又發神經了！”王總尖叫，“快！把他推出去喂觸須！”

女生嚇得連連搖頭，外賣小哥卻突然站起來，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厲：“王總說得對！留著他我們都得死！”他抄起地上的金屬貨架腿，朝林默背后砸過來。

林默在頭痛的間隙偏了偏頭，貨架腿擦著他的耳朵砸在冰柜上，發出“哐當”巨響。就是這聲巨響，徹底打破了巷口的寂靜——

“咻！”

破空聲傳來時，林默的大腦已經自動完成了演算：

【觸須彈射速度：12m/s（修正值）】

【目標：外賣小哥后心】

【攔截點：距離小哥0.7米，斧刃角度60°】

“躲開！”

他幾乎是憑著本能嘶吼，同時右手的消防斧以一個極其別扭的角度揮出去。斧刃帶起的風擦過外賣小哥的衣角，精準地劈在那條突然從巷口射進來的觸須上——這一次，觸須不是垂下來的，而是像鞭子一樣彈射而出，頂端的嘴部張得老大，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倒刺。

“噗嗤！”

斧刃沒入觸須三厘米，比剛才那次精準得多。觸須怪發出震耳的尖嘯，整個身體瘋狂扭動，便利店的玻璃幕墻被抽得粉碎，碎片像刀子一樣飛濺。王總和女生尖叫著抱頭蹲下，外賣小哥癱坐在地上，褲腿濕了一片。

林默卻盯著斧刃與觸須接觸的地方。

剛才那瞬間的演算里，目標明明是“觸須嘴部”，但實際擊中的是觸須中段。誤差1.2厘米。

為什么？

他喘著粗氣，頭痛還在持續，視線里的數據流開始閃爍。他突然意識到，剛才揮斧時，左臂的麻痹感正好傳到了肩膀，導致右臂的發力出現了微不可查的偏差——就是這0.1秒的延遲，讓誤差從0.5厘米擴大到了1.2厘米。

“能力……需要身體配合?！绷帜税涯樕系睦浜梗讣獗鶝?，“就像計算器再準，按錯了鍵也沒用?！?

觸須怪的掙扎漸漸弱了下去，但巷口的陰影里，又傳來了更密集的黏液聲。這次不止一只，至少有三只，它們的觸須在墻上摩擦，發出砂紙刮木頭似的聲響。

“完了……完了……”王總癱在地上，抓著頭發嘶吼，“我們都要變成這怪物的點心了！”

女生突然指著林默的手臂哭出聲：“你看！你的手！”

林默低頭，心臟猛地一沉——剛才的劇烈動作讓毒素加速擴散了。青灰色的紋路已經爬過手肘，快到肩膀了，整個左臂像灌了鉛，連抬起來都費勁。更可怕的是，他能感覺到皮膚下面有東西在動，像是無數細小的蟲子在鉆。

“冰柜……”他咬著牙，拖著麻木的左腿往冰柜挪。每走一步，頭痛就加劇一分，視網膜上的數據流開始重疊、混亂，【觸須數量】后面的數字變成了模糊的“？？”。

他打開冰柜的門，一股白霧涌出來，帶著凍肉和腐爛的混合氣味。那個蜷在角落里的觸須段還在動，但動作明顯比外面的慢得多，表面結著一層白霜。林默伸出左臂，讓凍傷的皮膚直接貼在冰柜內壁。

刺骨的寒冷瞬間吞噬了麻痹感。青灰色的紋路像遇到火焰的潮水般退了半寸，皮膚下的蠕動感也消失了。他長長地舒了口氣，額頭的冷汗在接觸到冷氣的瞬間凝成了細霜。

“有用……”他喃喃自語，大腦里的數據流似乎也穩定了些，【觸須數量：3】【距離：8米】【移動速度：0.6m/s（受低溫影響？）】

“你瘋了？！”王總看著他把胳膊伸進冰柜，眼神像看怪物，“那里面有病毒！”

“總比變成外面那樣好?！绷帜穆曇艉芷届o，他甚至開始觀察冰柜內部的結構——壓縮機在底部，型號是老款的R600a，制冷功率230W，旁邊貼著的能效標識上寫著“待機功耗0.5W/小時”。

他的目光落在冰柜頂部的備用電源上。那是個黑色的蓄電池，上面的指示燈已經變成了紅色，還在一閃一閃的。

【蓄電池容量：12V/7Ah】

【當前剩余電量：17%】

【冰柜待機功耗：0.5W/小時→換算剩余運行時間：40分鐘12秒】

數據流自動彈出計算結果，精準到秒。林默的瞳孔縮了縮——這能力，似乎比他想的更“實用”。

“還有40分鐘。”他關掉冰柜門，左臂暫時保住了，但麻痹感像潛伏的蛇，隨時會再次發起攻擊，“40分鐘后，這里的低溫消失，毒素會徹底擴散，外面的觸須也會沖進來?！?

他看向縮在角落的三個人，目光銳利如刀：“要么現在就出去喂觸須，要么聽我的，用這40分鐘找出路?！?

王總張了張嘴，想說什么，卻被林默的眼神釘在原地。這個剛才還被他罵“廢物”的年輕人，此刻眼神里的冷靜讓他莫名發怵——就像在看一個拿著計算器規劃葬禮的人，精準得可怕。

“出……出去？往哪走？”女生怯生生地問，聲音抖得不成樣子。

林默走到便利店的后窗邊，撩開破爛的窗簾。窗外是條窄窄的后巷，堆著幾個垃圾桶，盡頭有扇鐵門，上面掛著“冷庫專用通道”的牌子。

“那里?！彼钢F門，“冷庫的溫度比這里低，而且是密封結構，觸須進不去。”

“你怎么知道？”外賣小哥終于敢說話了，聲音還有點發飄。

“猜的?！绷帜鏌o表情地撒謊。

實際上，他的大腦已經完成了演算：

【后巷長度：15米】

【垃圾桶數量：3個（可作為障礙物）】

【鐵門厚度：2mm（根據銹蝕程度推測）】

【觸須突破所需時間：≥3分鐘（超過我們的移動時間）】

但他不能說。在這個人人自危的末世，暴露“異?！北缺挥|須盯上更危險。

“我不去！”王總突然喊道，“誰知道那門后面是不是有更多觸須？我就在這里待著！冰柜還能撐40分鐘，說不定會有救援隊來！”

林默沒理他。他走到貨架旁，撿起兩罐沒被打碎的罐頭塞進背包，又拿起一瓶碘伏和一卷紗布——這是剛才從急救箱里找到的，雖然對毒素沒用，但至少能處理外傷。

“你呢？”他問女生。

女生咬著嘴唇，看了看癱在地上的王總，又看了看窗外漆黑的后巷，最后把目光落在林默那只還在微微發顫的左臂上。

“我……我跟你走?！彼÷曊f，“我叫李萌萌，高二學生?！?

“趙鵬。”外賣小哥也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灰，“我以前送過這片的外賣，那扇門確實是通冷庫的，鑰匙……好像在門衛室，但門衛室早就沒人了?！?

林默點點頭，把消防斧遞給趙鵬：“拿著?！?

趙鵬愣了愣，接過斧頭，手還是抖的。

“王總，真不走？”李萌萌最后問了一句。

王總把頭埋在膝蓋里，沒應聲。

林默不再猶豫，推開后窗，率先跳了出去。雨水瞬間打濕了他的頭發，后巷里彌漫著垃圾桶的餿臭味，混合著觸須黏液的腥氣，讓人胃里翻江倒海。

“跟著我，踩我的腳印?！彼吐曊f，“別發出太大聲音?！?

他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視網膜上的數據流滾動得更快了：

【后巷地面摩擦力：0.3（濕滑）】

【垃圾桶間距：2.5米（可作為掩護）】

【觸須聽覺范圍：5米（根據之前的攻擊距離推測）】

【到達鐵門所需時間：18秒（勻速步行）】

他邁出第一步，腳落在一塊相對干燥的水泥地上。趙鵬和李萌萌緊隨其后，呼吸聲在寂靜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走到第一個垃圾桶旁時，林默突然停住。

【左側圍墻陰影處：觸須1只，距離3米，正在蠕動】

頭痛再次襲來，比之前更猛烈。他捂住太陽穴，眼前的紅霧越來越濃，幾乎要看不清東西。

“怎么了？”李萌萌小聲問。

“別動。”林默咬著牙說，汗水混著雨水流進眼睛里，澀得發疼，“左邊有東西。”

趙鵬立刻舉起消防斧，聲音發緊：“哪……哪呢？”

“3米外，墻根下?！绷帜穆曇艉芊€，大腦卻在劇痛中強行鎖定觸須的軌跡，【它在等我們靠近，攻擊范圍1.5米】【最佳繞行路線：從垃圾桶右側繞過去，距離增加0.8米，耗時多2秒】

“跟我繞過去。”他率先邁步，身體緊貼著垃圾桶的鐵皮，每一步都踩在事先計算好的位置上。趙鵬和李萌萌屏住呼吸，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移動。

擦過觸須所在的墻根時，林默眼角的余光瞥見一團青灰色的東西蜷縮在陰影里，頂端的嘴部微微開合，似乎還沒察覺到他們。

18秒。

當他們終于沖到鐵門處時，林默的手表正好跳了18秒。他靠在鐵門上大口喘氣，頭痛讓他幾乎站不住，左臂的麻痹感又開始抬頭，毒素在離開低溫環境后，正瘋狂地往心臟方向鉆。

“門……門鎖是壞的！”趙鵬用力拉了拉門把手，驚喜地喊道，“可以直接推開！”

林默卻皺起了眉。

【鐵門重量：約80公斤】

【正常成年人推力：50公斤（趙鵬的體型估算）】

【理論上無法推開，但實際……】

他還沒算完，趙鵬已經“嘿”地一聲，把門推開了一條縫。

“奇怪，剛才送外賣時明明是鎖著的……”趙鵬撓了撓頭。

林默的目光落在門縫里。

冷庫的制冷機還在運行，發出低沉的嗡鳴。門縫里透出的寒氣讓他左臂的麻痹感再次減弱，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門內側的地面上，有一串新鮮的腳印，從門口一直延伸到冷庫深處。

有人在里面。

“等等?！绷帜醋≮w鵬想推門的手，大腦里的數據流瞬間切換：

【腳印長度：24cm（女性，約165cm身高）】

【步距：55cm（步伐急促）】

【鞋底花紋：橡膠底，帶防滑紋（可能是工裝鞋）】

“里面有人?！彼吐曊f，“而且剛進去沒多久?！?

趙鵬和李萌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恐懼。末世里，人有時候比觸須怪更可怕。

“那……那我們還進去嗎？”李萌萌的聲音帶著哭腔。

林默沒回答。他側耳聽著身后的后巷，黏液聲越來越近了，那三只觸須怪已經繞過便利店，正在往這邊移動。

【觸須距離：10米】

【移動速度：0.7m/s】

【到達鐵門時間：14秒】

“沒時間了。”他推開趙鵬的手，猛地拉開鐵門，“進去，關上門，快！”

三人沖進冷庫的瞬間，林默反手把門拉上。厚重的鐵門發出沉悶的響聲，將外面的黏液聲和雨聲都隔絕在外。

冷庫內部比想象中更寬敞，一排排金屬貨架上堆著凍肉和海鮮，冷氣像白霧一樣彌漫在空氣中。剛才那串腳印延伸到貨架后面，消失了。

“誰在那里？”林默握緊消防斧，聲音在空曠的冷庫里回蕩。

貨架后面沒有動靜，只有制冷機的嗡鳴。

趙鵬咽了口唾沫，舉起斧頭：“出來！不然我們不客氣了！”

就在這時，貨架后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像是有人碰倒了什么東西。林默的大腦立刻捕捉到聲音來源：

【方位：3點鐘方向，距離8米】

【物體：金屬托盤（根據碰撞聲頻率判斷）】

【生物特征：呼吸頻率快，心率120次/分鐘（恐懼狀態）】

“別躲了。”林默朝3點鐘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結著薄冰的地面上，發出咯吱聲，“我們沒有惡意。”

他繞過貨架，看見一個穿藍色工裝的年輕女人蜷縮在地上，懷里抱著個工具箱，臉上全是霜，嘴唇凍得發紫。她看見林默手里的斧頭，嚇得往后縮了縮，卻不小心碰倒了旁邊的金屬托盤。

“哐當！”

托盤砸在地上的聲音驚得李萌萌尖叫一聲。

“別……別過來！”女人的聲音發顫，從工具箱里掏出一把螺絲刀，緊緊握在手里，“我知道你們想搶物資！這冷庫是我先找到的！”

林默停下腳步，舉起空著的左手——青灰色的紋路在冷庫的低溫下已經退到了手腕，看著格外猙獰。

“我們不是來搶東西的。”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我們需要低溫，抑制這個?！?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瞳孔猛地一縮：“觸須毒素？你被感染了？”

“嗯。”

“那你還活著？”女人的聲音里充滿了難以置信，“我見過被感染的人，最多撐半小時就會變成……變成那種沒有意識的怪物?！?

林默沒解釋。他的注意力全在女人的工具箱上——箱子敞著口，里面露出半截電線和幾個齒輪，看起來像是剛在修理什么東西。

【工具箱內物品：螺絲刀×3，剝線鉗×1，萬用表×1，鋰電池×2】

【手腕上的工牌：鄭曉，設備維護員】

“你是這里的維護員？”林默問。

鄭曉愣了愣，點點頭：“我……我負責這片冷庫的電路維護，災變時正好在值班?！?

“那你應該知道，這冷庫的備用電源能撐多久。”

鄭曉的臉色暗了下去：“最多三天。昨天發電機壞了，我修了一夜也沒修好，只能靠蓄電池……”

林默的大腦立刻開始演算：

【冷庫體積：約500立方米】

【制冷功率：1.5kW】

【蓄電池容量：12V/100Ah× 2組→理論續航：19.2小時】

【但實際……鄭曉剛才在修理電路，可能損耗了部分電量→修正續航：15小時】

“15小時?！彼f。

鄭曉猛地抬起頭，眼里充滿了震驚：“你怎么知道？我剛算出來是14小時40分鐘……”

林默沒回答。他靠在冰冷的貨架上，閉上眼睛。頭痛還在持續，但比在外面時輕了些。視網膜上的數據流漸漸穩定下來，最后定格在一行字上：

【當前可演算變量：3→物理軌跡/速度/距離】

【誤差范圍：0.5-1.2cm】

【副作用：三級頭痛（持續，受低溫緩解）】

他終于有點明白這能力了。

不是什么毀天滅地的異能，更像是個需要不斷校準的工具。它不能讓他變強，只能讓他在現有的條件下，把每一分力氣、每一秒時間都用到極致。

就像現在，他們被困在只有15小時續航的冷庫里，外面有三只觸須怪，里面有個陌生的維護員，而他自己還中了會致命的毒素。

但至少，他能算出來，接下來的15小時里，每一步該怎么走。

“喂，廢物?！?

突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冷庫的寂靜。林默睜開眼，看見王總站在鐵門口，渾身濕透，臉上又是汗又是泥，肩膀上的傷口還在流血。

“你……你們怎么不等我？”王總的聲音帶著哭腔，“外面的觸須怪撞破了便利店的門，我差點就……”

林默的目光落在他身后。鐵門沒有關嚴，留著一條縫，外面的雨絲順著縫飄進來，在地上凝成細小的冰粒。

【門縫寬度：3cm】

【觸須直徑：8cm（無法直接進入）】

【但……振動頻率正在增加→可能在撞擊鐵門】

“關門。”林默對趙鵬說。

趙鵬剛要動，王總突然撲過來按住門：“別關！我好不容易才跑過來的！”

“它在撞門。”林默的聲音很平靜，平靜得讓人害怕，“你想讓我們都死在這里，就繼續按著。”

王總愣住了，順著林默的目光看向門縫。外面的撞擊聲越來越清晰，“咚、咚、咚”，每撞一下，鐵門就震得嗡嗡作響，門上的銹屑簌簌往下掉。

鄭曉突然臉色慘白：“不好！這門是老款的，鎖扣是塑料的，最多只能承受50公斤的沖擊力！”

林默的大腦瞬間算出結果：

【觸須撞擊力：80公斤（根據門的震動幅度估算）】

【鎖扣斷裂時間：37秒】

“趙鵬，幫忙！”他低吼一聲，沖過去按住門。趙鵬也反應過來，和他一起用力。李萌萌想幫忙，卻被鄭曉拉住：“別添亂！”

鄭曉打開工具箱，從里面翻出兩根粗鐵絲：“讓開點！我試試能不能加固鎖扣！”

林默和趙鵬騰出一只手，給她讓出位置。鄭曉的手指凍得通紅，卻異常靈活，鐵絲在她手里像活過來一樣，三兩下就纏在了鎖扣上，還打了個奇怪的結。

“這是……雙環扣？”林默認出這個結——以前在工地上見過，據說能承受三倍的拉力。

“我爸教的。”鄭曉頭也不抬，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冷氣里凝成了霜，“他是老鎖匠?！?

【加固后鎖扣承受力：150公斤】

【觸須撞擊力：80公斤→安全】

林默的大腦彈出新的計算結果時，外面的撞擊聲突然停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冷庫里只剩下制冷機的嗡鳴。

過了足足一分鐘，王總才哆哆嗦嗦地問：“走……走了？”

林默沒說話。他側耳聽著門外的動靜，大腦里的數據流在飛速刷新：

【門外寂靜時間：62秒】

【觸須移動特征：不會主動離開震動源，除非……】

除非，有更吸引它們的東西出現。

他猛地看向王總。

王總的肩膀還在流血，血順著胳膊流到手上，又滴在地上，在冰冷的地面上暈開一小片暗紅。剛才他撲過來按住門的時候，幾滴血濺到了門縫外面。

“你的血?！绷帜穆曇粝癖?，“它們被血腥味吸引了，但暫時進不來，所以在等……”

等什么，他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了。

等他們開門，或者等鎖扣再次斷裂。

王總的臉瞬間變得慘白，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林默靠在門上，左臂的麻痹感在低溫下暫時蟄伏，但他知道，這只是暫時的。15小時后，冷庫的溫度會升高，毒素會再次擴散，而門外的觸須怪，絕不會善罷甘休。

他看向鄭曉：“你剛才說，發電機壞了？”

鄭曉點點頭：“是燃油泵的問題，我找不到替換的零件?！?

“便利店后面的五金店，有個舊發電機?！绷帜f，“我剛才進來時看見了，型號是168F，和這里的應該通用。”

鄭曉的眼睛亮了一下：“你知道怎么拆燃油泵？”

“不知道。”林默搖頭，“但你知道?！?

鄭曉愣住了，隨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讓我出去拆？”她的聲音發顫，“外面有觸須怪！”

“不是你去?！绷帜聪蜈w鵬，“他去?！?

趙鵬嚇得連連擺手：“我不行！我連殺雞都不敢，更別說面對那怪物了！”

“我跟你去?！绷帜f，“我負責引開觸須，你負責拆零件?！?

“你瘋了？！”李萌萌喊道，“你的手都這樣了，出去就是送死！”

林默沒理她。他的目光落在冷庫深處的消防栓上——那里有卷消防水帶，長度大概20米。

【引開觸須路線：從后門出去，繞到便利店側面，利用消防水帶制造噪音，吸引觸須注意力】

【趙鵬拆零件時間：預計5分鐘（根據鄭曉描述的燃油泵結構估算）】

【我的體力極限：10分鐘（毒素影響下）】

“鄭曉，”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告訴我，168F發電機的燃油泵在哪個位置，拆下來需要哪些工具。”

鄭曉看著他，嘴唇動了動，最終還是從工具箱里拿出一張皺巴巴的圖紙：“在這里……拆的時候要注意，別碰斷連接管……”

林默接過圖紙，目光掃過上面的結構示意圖，大腦自動將二維圖紙轉換成了三維模型，標注出每個零件的位置和拆卸步驟。

【拆卸步驟：1.斷開油管→ 2.擰下固定螺絲（共4顆，型號M6）→ 3.拔出燃油泵→耗時：最快2分30秒（熟練工），趙鵬預計5分鐘】

“趙鵬，記住步驟了嗎？”他抬起頭，看向還在發抖的外賣小哥。

趙鵬張了張嘴，突然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手里的消防斧：“記……記住了。”

林默點點頭，又看向王總。王總縮在角落里，不敢看他。

“你留在這里，看好門?！绷帜f，“如果我們10分鐘后沒回來，就把門鎖死，別管我們。”

王總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林默最后看了眼自己的左臂。青灰色的紋路在冷庫里顯得沒那么猙獰，但他知道，這只是假象。他把消防斧遞給趙鵬，拿起地上的消防水帶，掂量了一下重量。

【消防水帶長度：20米】

【重量：3.5公斤（空帶）】

【揮舞時產生的噪音范圍：8米】

足夠吸引觸須怪的注意力了。

“走吧?！彼_鐵門的插銷，外面的冷雨立刻灌了進來，帶著觸須黏液的腥臭味。

趙鵬跟在他身后，腳步有些踉蹌，但手里的消防斧握得很緊。

林默回頭看了一眼冷庫深處，鄭曉和李萌萌站在貨架后面，看不清表情。王總縮在門后，像團沒骨頭的肉。

他深吸一口氣，邁出了冷庫的門。

雨還在下，后巷里彌漫著死亡的氣息。三只觸須怪就趴在鐵門對面的圍墻上，青灰色的身體在雨幕里若隱若現，頂端的嘴部微微開合，像是在嗅探著什么。

【觸須位置：左1，中2，右1】

【距離：5米】

【攻擊準備時間：0.3秒】

林默的大腦瞬間完成演算，同時猛地將消防水帶甩了出去。

“砰！”

水帶砸在垃圾桶上，發出巨大的聲響。

三只觸須怪同時轉過頭，青灰色的身體對著聲音來源，開始蠕動著爬過來。

“趙鵬，去！”林默低吼一聲，抓起地上的一塊磚頭，朝巷子另一頭扔過去。

磚頭砸在墻上，發出“哐當”聲。兩只觸須怪被新的聲音吸引，調轉方向爬了過去。

只剩下中間那只，還在朝他們這邊移動。

【距離：4米】

【移動速度：0.9m/s】

【留給趙鵬的時間：4分30秒】

林默握緊拳頭，左臂的麻痹感因為劇烈運動再次抬頭，但他的眼神卻異常明亮。

他知道自己現在還很弱，能力誤差1.2厘米，體力撐不過10分鐘，甚至連只觸須怪都未必能殺死。

但他能算。

算準每一步的落點，算準觸須的攻擊間隙，算準趙鵬拆零件的時間，算準……自己能在這場該死的末世里，多活多久。

“來啊。”他低聲說，像是在對觸須怪說，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讓我算算，你到底有多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