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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馬糞堆里刨出的軍功

馮校尉點兵的號角,像一頭瀕死的野牛在嚎叫,撕裂了前鋒營上空凝滯的寒風。蘇硯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從散發著霉味的鋪蓋上彈了起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北狄人!野狼谷!三十里!這些字眼帶著冰碴子,狠狠扎進他剛剛因掏馬糞而麻木的神經。

“少爺!快!披甲!”韓沖如同一陣風卷進帳篷,將一套散發著濃重汗餿和鐵銹味的陳舊皮甲扔到蘇硯面前。皮甲油膩膩的,邊緣磨損得起了毛,護心鏡的位置只剩下一個模糊的凹痕,幾道深刻的刀痕如同丑陋的蜈蚣爬在上面,訴說著前任主人可能不太美妙的結局。

蘇硯看著這套“古董”,又低頭聞了聞自己身上那混合著馬糞、汗水和劣質煙草的“原味”氣息,胃里一陣翻騰。但號角聲越來越急,外面已經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兵器碰撞聲和軍官粗嘎的呵斥聲。

他咬咬牙,強忍著惡心,開始手忙腳亂地往身上套這件“祖傳戰甲”。皮甲又冷又硬,內襯粗糙得像砂紙,摩擦著被汗水浸透的皮膚。系帶也如同故意作對般糾纏不清,勒得他喘不過氣。頭盔更離譜,大得像個鍋,歪歪斜斜地扣在頭上,視野瞬間被遮住大半。

“韓…韓大哥!這玩意兒…保命嗎?”蘇硯好不容易把頭盔扶正,聲音帶著哭腔。

韓沖正麻利地檢查著自己的弓弦和箭囊,頭也不抬:“擋擋流矢,總比光著強。別磨蹭!丙字隊是前哨!馮校尉點了名要咱們打頭陣!”

打頭陣?!蘇硯眼前一黑。他一個昨天還在掏馬糞的新兵蛋子,今天就要打頭陣去碰北狄游騎?!這他媽是嫌他死得不夠快嗎?!

來不及多想,韓沖已經把他連拖帶拽地拉出了帳篷。外面已經亂成一鍋粥。士兵們如同沒頭蒼蠅般奔跑、集合,甲胄不全,兵器雜亂。丙字隊更是混亂不堪,趙鐵柱揮舞著那把缺口卷刃的腰刀,唾沫橫飛地吼叫著,試圖把一群歪瓜裂棗聚攏起來。

“都他媽給老子快點!磨蹭什么!想挨北狄蠻子的刀子嗎?!”

“張三!你他娘的弓呢?!李四!鞋!鞋穿反了!”

“蘇大頭兵!磨蹭什么呢?!滾過來站隊!”

蘇硯被韓沖推搡著,跌跌撞撞地擠進丙字隊那歪歪扭扭的隊列里。周圍投來的目光,有麻木,有恐懼,更多的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幸災樂禍。趙鐵柱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小子最好死在北狄人手里!

馮校尉騎著一匹同樣瘦骨嶙峋的老馬出現在隊伍前方。這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漢子,身材精瘦,臉上帶著常年風沙刻下的溝壑,眼神銳利如鷹隼,卻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疲憊和暮氣。他掃了一眼亂哄哄的隊伍,眉頭緊鎖,顯然對這群烏合之眾毫無信心。

“丙字隊!前出五里!哨探敵情!遇敵示警!不得戀戰!違令者,斬!”馮校尉的聲音如同砂紙摩擦,帶著不容置疑的殺氣。他顯然沒指望這群人能打什么硬仗,只求他們當個合格的炮灰,把北狄人的動靜傳回來。

“得令!”趙鐵柱扯著嗓子應了一聲,轉身對著丙字隊吼道:“都聽見沒?!跟緊老子!誰他娘的掉隊或者當逃兵,老子第一個砍了他!出發!”

沒有任何戰前動員,沒有激昂的口號。一群穿著破爛皮甲、手持五花八門兵器的士兵,在趙鐵柱的帶領下,如同被驅趕的羊群,沉默(或者說麻木)地涌出了前鋒營低矮的營門,一頭扎進了外面那更加荒涼、更加肅殺的灰黃色天地。

寒風如同冰冷的鞭子,抽打在臉上、脖頸上。腳下的土地堅硬冰冷,布滿了碎石和枯草。蘇硯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隊伍,沉重的皮甲和不合腳的戰靴讓他步履蹣跚,每一步都異常艱難。頭盔太大,不停地往下滑,遮擋視線。他不得不一手扶著頭盔,一手拄著韓沖塞給他的一桿磨禿了槍頭的長矛(這玩意兒更像是燒火棍),感覺自己像個移動的笑話。

隊伍在沉默中前行,氣氛壓抑得令人窒息。只有粗重的喘息聲、兵器偶爾的碰撞聲和寒風的呼嘯。老兵油子們縮著脖子,眼神警惕地掃視著四周荒涼的溝壑和矮丘。蘇硯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前世看過的所有戰爭片畫面在腦海里亂竄,每一次風吹草動都讓他驚出一身冷汗。

“媽的…這鬼地方…連個鳥毛都沒有…”一個缺門牙的老兵低聲嘟囔。

“少廢話!都打起精神!北狄蠻子的馬蹄子比風還快!”趙鐵柱回頭罵了一句,他自己也緊張地握緊了腰刀。

走了約莫三四里地,前方出現一片開闊的洼地,低矮的沙棘叢稀稀拉拉地分布著。趙鐵柱示意隊伍停下,派了兩個機靈點的老兵往前摸去哨探。

等待的時間格外漫長。寒風卷起沙塵,打在臉上生疼。蘇硯感覺自己的腳趾頭已經凍得沒了知覺。他忍不住湊近韓沖,低聲問:“韓大哥…北狄人…長啥樣?”

韓沖警惕地掃視著四周,獨眼中寒光閃爍:“狼!一群騎在馬上、比狼還兇殘的畜生!他們從小在馬背上長大,騎射功夫厲害得很!來去如風,殺人如麻!最喜歡割人頭當戰利品!”

蘇硯聽得頭皮發麻,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就在這時!

“咻——啪!”

前方洼地邊緣,一道刺眼的紅色煙火猛地躥上天空,隨即炸開!尖銳的哨音撕裂了寂靜!

“敵襲!!”趙鐵柱的破鑼嗓子瞬間變了調,帶著驚恐的嘶啞,“是北狄游騎!快!結陣!結陣!!”

丙字隊瞬間炸開了鍋!剛才還麻木的士兵們如同受驚的兔子,驚恐地叫喊著,下意識地往后退縮,陣型瞬間崩潰!老兵油子們還算有點本能,勉強舉起破舊的盾牌(大多是蒙著幾層牛皮的木板)和長矛,擠在一起,瑟瑟發抖。

蘇硯的心臟狂跳得幾乎要蹦出胸腔!他順著煙火的方向望去,只見洼地邊緣的沙棘叢后,猛地躍出十幾個黑影!他們身材矮壯,穿著翻毛皮襖,戴著皮帽,臉上涂抹著猙獰的油彩!胯下的戰馬神駿非凡,肌肉虬結,四蹄翻飛,卷起滾滾煙塵!如同從地獄里沖出的惡鬼騎兵!

“嗚哇——!!!”北狄人發出野獸般的嚎叫,帶著嗜血的興奮!他們根本無視丙字隊那可憐的“盾陣”,如同聞到血腥味的狼群,分成兩股,一股正面直沖,另一股則如同鬼魅般,沿著洼地邊緣高速迂回,目標直指丙字隊脆弱的側翼!他們手中的彎刀在昏暗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芒!

“放箭!快放箭!”趙鐵柱聲嘶力竭地吼叫,自己卻縮在幾個舉著破盾的老兵身后。

稀稀拉拉幾支軟綿綿的箭矢歪歪扭扭地射了出去,還沒飛到一半就無力地栽落在地,引來北狄人更加猖狂的嘲笑。他們的馬速太快了!眨眼間,那股迂回的騎兵已經如同鋒利的彎刀,狠狠切入了丙字隊毫無防備的左翼!

“啊——!”慘叫聲瞬間響起!一個舉著長矛的新兵被高速掠過的彎刀輕易地削掉了半個腦袋!紅白之物噴濺!另一個老兵被馬槊刺穿胸膛,像破麻袋一樣被挑飛!北狄人的彎刀如同死神的鐮刀,每一次揮舞都帶起一蓬血雨!丙字隊左翼瞬間崩潰!士兵們哭爹喊娘,丟盔棄甲,四散奔逃!

正面沖擊的北狄騎兵也到了!他們根本不沖擊那搖搖欲墜的盾陣,而是如同戲耍般,繞著圈子,用強弓精準地射殺著暴露在外的士兵!箭矢帶著凄厲的破空聲,不斷有人中箭倒地!

“頂住!頂住啊!”趙鐵柱揮舞著腰刀,聲音帶著哭腔,卻根本無力阻止潰敗。他自己也被一支流矢擦過臉頰,留下深深的血痕,嚇得他魂飛魄散,差點尿了褲子。

混亂中,蘇硯被潰退的人流裹挾著,踉踉蹌蹌地向后跑。恐懼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沒了他。他腦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跑!跑得越遠越好!什么鎮國公世子,什么穿越者,在冰冷的刀鋒和死亡面前,都是狗屁!

“噗通!”他被一個倒地的尸體絆倒,重重摔在冰冷的硬地上!那沉重的破頭盔徹底滾落,視野恢復的瞬間,他看到一匹高大的黑馬正朝著他猛沖過來!馬背上,一個臉上涂著骷髏油彩的北狄騎士,正獰笑著舉起了手中的彎刀!刀鋒反射著灰暗的天光,如同死神的獰笑!

死亡的氣息,冰冷刺骨,瞬間將他籠罩!蘇硯甚至能看清對方眼中那殘忍的興奮!

完了!要死!蘇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等待那冰冷的刀鋒落下。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少爺!低頭!”一聲炸雷般的怒吼在耳邊響起!緊接著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將他猛地撲倒在地!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聲在頭頂炸響!火星四濺!

蘇硯被韓沖死死壓在身下,震得耳膜嗡嗡作響!他睜開眼,只見韓沖用他那柄厚背砍山刀死死架住了北狄騎士劈下的彎刀!巨大的力量讓韓沖手臂青筋暴起,腳下的凍土都陷下去幾分!

“嗬!”北狄騎士怪叫一聲,顯然沒料到這看似瘦弱的老兵有如此力量。他猛地抽刀,策馬就要再次劈砍!

“操你姥姥!”韓沖怒吼一聲,獨眼中兇光爆射!他根本不顧自身安危,不退反進!在戰馬沖過的瞬間,一個極其狼狽卻異常兇悍的翻滾,手中砍山刀帶著全身的力氣,如同毒蛇般狠狠撩向戰馬的前腿關節!

“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聲!

高大的黑馬發出一聲凄厲的悲鳴,前腿猛地折斷!巨大的慣性讓它連同背上的騎士一起向前狠狠栽倒!塵土飛揚!

“殺!”韓沖如同瘋虎般撲了上去!不等那摔得七葷八素的北狄騎士爬起,厚重的砍山刀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劈下!

“噗嗤!”血光迸濺!一顆猙獰的頭顱滾落在地!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蘇硯看得目瞪口呆!韓沖那悍不畏死的搏殺,那精準狠辣的刀法,徹底顛覆了他對老兵“油滑怕死”的刻板印象!

“少爺!別愣著!找掩護!”韓沖抹了一把濺到臉上的血污,嘶聲吼道,同時警惕地看向其他沖來的北狄騎兵。

蘇硯一個激靈,連滾爬爬地撲向旁邊一個半人高的土坎。他心臟狂跳,幾乎要跳出嗓子眼。看著韓沖在刀光箭影中奮力搏殺,身上又添了幾道血口子;看著丙字隊的士兵如同被宰割的羔羊般慘叫著倒下;看著那些北狄騎兵如同狩獵般戲謔地殺戮…一股巨大的憤怒和屈辱感瞬間壓倒了恐懼!

不能死!不能就這么窩囊地死在這!更不能連累韓沖他們!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如同掃描儀般掃過混亂的戰場。北狄騎兵人數不多,但仗著馬快刀利,完全掌控著節奏。丙字隊完全被分割、被屠殺!唯一的優勢…是那些被韓沖和他帶來的老兵拼死擋住的幾個北狄騎兵,暫時被纏住了。

必須打亂他們的節奏!必須制造混亂!

他的目光掃過地上的尸體、散落的兵器…最后定格在那些被北狄人丟棄的、燃燒著枯草和牛糞(北狄人用來取暖和發信號)的小小火堆上!一個極其冒險、甚至可以說是瘋狂的念頭瞬間沖入腦海!

“韓大哥!掩護我!”蘇硯對著正和一個北狄騎兵纏斗的韓沖嘶吼一聲,然后猛地從土坎后躥出!他沒有沖向敵人,反而撲向了戰場邊緣那幾匹因為主人被殺或受傷而驚恐徘徊的無主戰馬!

他的目標,是馬鞍上掛著的皮囊!北狄人隨身攜帶的引火物和油脂!

“攔住他!”一個眼尖的北狄騎兵發現了蘇硯的意圖,調轉馬頭,彎刀帶著寒光劈來!

“休想!”韓沖怒吼一聲,拼著硬挨一刀(皮甲被劃開大口子,鮮血直流),猛地撞開自己的對手,反手一刀劈向沖向蘇硯的北狄騎兵!逼得對方不得不回刀格擋!

蘇硯趁機撲到一匹無主戰馬旁,手忙腳亂地扯下馬鞍旁掛著的幾個皮囊!入手沉重,一股濃烈的油脂和硝石混合的氣味!就是它!

他抱著皮囊,如同抱著炸藥包,再次撲向戰場中央那幾個還在燃燒的小火堆!寒風卷起沙塵,吹得火苗搖曳不定!

“蘇大頭兵!你他娘找死啊!”趙鐵柱縮在一塊石頭后面,看到蘇硯的舉動,嚇得魂飛魄散!

蘇硯根本不理他!他沖到最近的一個小火堆旁,用盡全身力氣,將手中沉重的皮囊狠狠砸向燃燒的火焰!

“轟——!!!”

皮囊破裂!里面的油脂和引火物遇到明火,瞬間爆燃!一團巨大的、熾熱的火球猛地騰空而起!火星和燃燒的油脂如同天女散花般四濺!

離得最近的幾個北狄騎兵猝不及防,戰馬被突然爆發的火焰和熱浪驚得人立而起!騎士被甩落馬下!更有幾個倒霉蛋被濺射的燃燒油脂沾到皮襖,瞬間變成了火人!凄厲的慘嚎聲響徹戰場!

“就是現在!”蘇硯被爆炸的氣浪掀了個跟頭,顧不得疼痛,嘶聲對著韓沖和還能動彈的老兵吼道,“射馬!射他們的馬!用絆馬索!拖住他們!”

韓沖瞬間明白了蘇硯的意圖!混亂!制造更大的混亂!延緩北狄人的沖擊!

“弟兄們!聽蘇公子的!絆馬索!鉤鐮槍!招呼馬腿!”韓沖如同戰神附體,一邊格擋著敵人的攻擊,一邊怒吼著指揮還能戰斗的老兵。

幾個朔風營的老兵反應極快,立刻從混亂中撿起散落的繩索和帶著倒鉤的長矛(鉤鐮槍)。他們三五成群,冒著箭矢,悍不畏死地撲向那些因火焰而混亂、速度慢下來的北狄騎兵!

“嗖!啪!”一條粗麻繩猛地繃直!一個高速沖刺的北狄騎兵連人帶馬被絆倒!摔得筋斷骨折!

“噗嗤!”帶著倒鉤的長矛狠狠刺入一匹戰馬的后腿!戰馬慘嘶著倒地,將背上的騎士重重摔下!

蘇硯也沒閑著,他連滾爬爬地躲到一塊大石后面,抓起地上散落的一把北狄人的短弓和幾支狼牙箭。他前世玩過復合弓,對這種原始弓箭極其陌生,但此刻也顧不上了!他拉開弓弦,手指被粗糙的弓弦勒得生疼,瞄準一個正試圖重新組織沖鋒的北狄頭目模樣的家伙,用盡吃奶的力氣射了出去!

箭矢歪歪扭扭地飛了出去,離目標差了十萬八千里,卻鬼使神差地射中了旁邊一匹戰馬的屁股!那馬吃痛,猛地尥蹶子,將背上的騎士掀翻在地!

“哈哈!射得好!”一個朔風營老兵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大笑出聲。

這混亂不堪、毫無章法、卻又極其有效的“土辦法”,竟然真的起到了作用!北狄人的絕對優勢被打破了!他們的沖鋒被遲滯,陣型被打亂!丙字隊那些原本在等死的士兵,看到希望,也爆發出求生的本能,開始用石頭、用長矛、甚至用牙齒,和落馬的北狄人扭打在一起!

戰場形勢瞬間逆轉!從單方面的屠殺,變成了混亂的纏斗!

北狄人顯然沒料到這群看起來不堪一擊的軟蛋,竟然能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制造出這么大的麻煩!看著自己人不斷倒下,看著那些變成火人的同伴在雪地里翻滾哀嚎,他們眼中第一次出現了猶豫和一絲…恐懼!

“嗚——嗚——!”

就在這時,前鋒營方向,傳來了沉悶而悠長的號角聲!那是主力出動的信號!

領頭的北狄騎士不甘地看了一眼混亂的戰場,又看了看前鋒營方向騰起的煙塵,發出一聲憤怒的咆哮!他猛地一揮彎刀!

“撤!”

殘余的北狄騎兵如同潮水般退去,來得快,去得更快!只留下洼地里一片狼藉的尸體、燃燒的火焰、和幾十匹無主的戰馬驚恐地嘶鳴。

死里逃生!丙字隊殘存的士兵們癱倒在地,大口喘著粗氣,臉上寫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洼地里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焦糊味和牲口氣味。

蘇硯靠在冰冷的石頭上,渾身脫力,手臂酸軟得抬不起來。他看著眼前這修羅場般的景象,看著那些殘缺不全的尸體(有北狄人,更多的還是丙字隊的士兵),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終于忍不住,“哇”地一聲吐了出來,吐得昏天黑地,膽汁都嘔了出來。

一只手重重地拍在他的肩膀上。蘇硯抬起頭,看到韓沖那張沾滿血污和塵土的臉。老兵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皮甲破爛不堪,但那只獨眼卻亮得驚人,充滿了劫后余生的興奮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欣賞。

“少爺!好樣的!”韓沖的聲音嘶啞,卻帶著由衷的贊嘆,“要不是您那一下子…咱們丙字隊今天非得全交代在這兒不可!”

趙鐵柱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臉上那道箭痕還在滲血,看著蘇硯的眼神極其復雜,有后怕,有震驚,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敬畏。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悶哼了一聲,轉身去清點傷亡了。

幾個朔風營的老兵圍了過來,看著蘇硯的目光也完全不同了。不再是看紈绔的鄙夷,而是帶著一種看“自己人”的認同和佩服。那個缺門牙的老兵咧著嘴笑:“蘇公子…不!蘇兄弟!您剛才那火球…真他娘帶勁!跟過年放炮仗似的!”

蘇硯虛弱地擺擺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他只覺得渾身骨頭都散了架,又冷又餓,只想找個地方好好睡一覺。

這時,馮校尉帶著前鋒營的主力趕到了洼地。看著眼前慘烈的景象,看著那些無主的北狄戰馬,再看看癱坐在地上、被一群老兵圍著的蘇硯,馮校尉那古井無波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明顯的驚愕。

“怎么回事?”馮校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趙鐵柱連忙上前,添油加醋(主要是突出自己指揮有方)地把剛才的戰斗描述了一遍,當然,重點強調了蘇硯那“神勇無比”的火攻和“指揮若定”的戰術(雖然那戰術基本就是瞎指揮)。

馮校尉聽完,銳利的目光再次落在蘇硯身上,帶著深深的探究。他沒有說話,只是揮了揮手:“打掃戰場!清點戰功!死的北狄蠻子,割下左耳!繳獲的戰馬、兵器,統統帶回!丙字隊…傷亡過半,撤回營休整!”

士兵們開始忙碌起來。割耳朵的割耳朵,收攏戰馬的收攏戰馬。蘇硯看著那些被粗暴割下耳朵的北狄尸體,胃里又是一陣翻騰。

韓沖扶著他站起來,低聲道:“少爺,咱們…有軍功了!”

軍功?蘇硯茫然地看著地上那些血肉模糊的耳朵,又看了看那些繳獲的、明顯比鎮遠軍精良得多的北狄彎刀和強弓。特別是其中幾把造型奇特的短弩,弓身短小卻異常堅韌,弩機結構似乎也更精巧…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他疲憊混亂的大腦!這北狄人的弓弩…似乎…比鎮遠軍的破爛貨強多了?如果能弄明白它的結構…改良…復制…

他看著那些被收繳的北狄弓弩,眼中第一次燃起了除求生欲之外的光芒——一種名為“野心”和“技術宅”的混合火焰。在這馬糞堆和血泊里,他似乎…刨到了點不一樣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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