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學課總是讓林晶晶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尤其是當李老師那雙鷹隼般的眼睛掃視全班，尋找下一個“幸運兒“上黑板解題時，她的心跳總會不自覺地加快。今天也不例外。

“林晶晶，請上來做一下這道題。“李老師的聲音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教室的寧靜。

林晶晶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她緩慢地站起身，椅子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她能感覺到全班同學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特別是后排那幾個總是愛起哄的男生。她深吸一口氣，邁著僵硬的步伐走向黑板。

黑板上的題目其實并不復雜：證明兩個三角形全等。這是幾何中最基礎的內容之一，林晶晶昨晚還特意復習過。但此刻，那些熟悉的定理和公式仿佛都從她腦海中蒸發了。她的手心開始冒汗，粉筆在指尖微微顫抖。

“別緊張，慢慢來。“李老師站在一旁，語氣平靜卻讓林晶晶更加不安。

她開始寫解題步驟，卻在第二步就犯了錯。教室里開始有竊竊私語，后排傳來幾聲刻意壓低的輕笑。林晶晶的臉頰燒了起來，她知道自己寫錯了，但大腦一片空白，無法思考如何糾正。

“看來我們的林同學昨晚沒好好復習啊。“班長王明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讓全班聽見。他是個成績優異但性格傲慢的男生，總喜歡在這種時刻顯示自己的優越感。

林晶晶的手指攥緊了粉筆，指節發白。她咬著下唇，努力不讓眼淚涌出來。就在這時，一個紙團從后排飛來，精準地落在講臺邊緣。李老師皺了皺眉，但還沒來得及反應，林晶晶已經本能地彎腰撿起了它。

“林晶晶！上課傳紙條？“李老師的聲音陡然提高。

“不...不是我...“林晶晶慌亂地解釋，手指卻不小心打開了那個紙團。她驚訝地發現上面畫著詳細的解題步驟，每一步都清晰標注了使用的定理和理由。字跡工整有力，與她歪歪扭扭的黑板字形成鮮明對比。

“誰扔的？“李老師環視教室，目光嚴厲。

教室里鴉雀無聲。林晶晶偷偷瞥向后排，正好對上賀時予平靜的目光。那個被稱為“數學怪才“的男生，此刻正若無其事地轉著手中的筆，仿佛一切都與他無關。但林晶晶知道，全班只有他能如此迅速地給出完美解答。

“算了，繼續上課。“李老師最終放棄了追查，轉向林晶晶，“你先回座位吧，看看正確答案是怎么寫的。“

林晶晶如蒙大赦，快步回到座位。她把那張紙小心地夾在課本里，心跳仍未平息。整個上午，她都無法集中注意力，腦海中不斷回放那個瞬間——賀時予，那個幾乎從不與任何人交流的男生，為什么會幫她？

午餐時間，林晶晶照例獨自一人來到天臺。這是她的秘密基地，遠離食堂的喧囂和同學們探究的目光。她靠著欄桿，打開便當盒，母親準備的飯菜依然精致可口，但她卻沒什么胃口。

她再次拿出那張紙條，仔細研究上面的解題步驟。賀時予的字跡有一種奇怪的魅力，每個數字和符號都寫得一絲不茍，就像印刷出來的一樣。更讓她驚訝的是，他在旁邊還畫了兩個三角形，用不同顏色標注了對應邊和角，簡直像教科書上的插圖。

“原來是這樣...“林晶晶喃喃自語，突然明白了自己的錯誤所在。她太急于套用公式，而忽略了最基本的圖形觀察。這種直觀的圖示比任何文字解釋都更容易理解。

天臺的門突然被推開，林晶晶慌忙把紙條塞進口袋。來人是幾個同班女生，她們看到林晶晶，明顯愣了一下，然后裝作沒看見，走到另一端說笑去了。林晶晶松了口氣，卻又感到一陣熟悉的孤獨。

她想起轉學來的第一天，班主任讓她做自我介紹時，她緊張得幾乎說不出完整句子。而賀時予，作為班級代表歡迎新同學，只是機械地念了提前準備的稿子，眼神始終沒有與她對上。那時她就覺得，這個男生和其他人不太一樣。

“原來你在這里。“

一個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林晶晶差點打翻便當盒。她轉過頭，看到賀時予站在天臺入口處，陽光給他瘦高的身影鍍上一層金邊。他手里拿著一本書，表情依舊淡漠。

“我...我只是...“林晶晶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賀時予從不上天臺，事實上，他幾乎不參加任何課外活動。

“那道題，你明白了嗎？“賀時予走近幾步，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紙條上。

林晶晶點點頭，突然意識到什么：“那張紙條...真的是你扔的？“

賀時予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書包里拿出一張紙，迅速在上面畫著什么。幾分鐘后，他折好紙張，手指靈活地翻折幾下，一只精致的紙飛機就成型了。他輕輕一擲，紙飛機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穩穩落在林晶晶的便當盒旁。

“這是...“林晶晶小心翼翼地展開紙飛機，發現上面畫著更多幾何圖形的變式，以及幾種常見的錯誤解法分析。

“下次就不會錯了。“賀時予說完，轉身準備離開。

“等等！“林晶晶鼓起勇氣叫住他，“為什么...為什么要幫我？“

賀時予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因為王明是個白癡。“

這個回答讓林晶晶愣住了。她從未聽過賀時予評價任何人，更別說用這種詞匯。在她反應過來前，賀時予已經推門離開了天臺。

林晶晶低頭看著手中的新圖紙，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她小心地把兩張紙對齊折好，放進課本夾層。下午的課似乎不再那么令人畏懼了。

放學鈴聲響起，林晶晶慢吞吞地收拾書包。她注意到賀時予早已離開，他的座位干凈得仿佛沒人使用過。走到校門口時，她意外發現賀時予站在不遠處的公交站，專注地看著手中的書。

林晶晶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那個...謝謝你今天的幫助。“她輕聲說。

賀時予抬起頭，眼神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她會主動搭話。“不用謝。“他簡短地回答，目光又回到書本上。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林晶晶絞盡腦汁想找話題，卻聽見賀時予突然開口：“你喜歡折紙嗎？“

“啊？“林晶晶一時沒反應過來。

賀時予從書包里拿出一張彩紙，手指翻飛間，一只栩栩如生的紙鶴出現在他掌心。“給你。“他把紙鶴遞給林晶晶，“比紙飛機難一點，但更有趣。“

林晶晶接過紙鶴，驚嘆于它的精致。“我從沒想過你會...“

“會什么？“賀時予挑眉。

“會做這種事。“林晶晶老實回答，“大家都說你只對數學感興趣。“

賀時予的嘴角微微上揚，這可能是林晶晶第一次看到他接近微笑的表情。“數學和折紙有很多共同點，“他說，“都需要精確的計算和邏輯。“

公交車到站的轟鳴打斷了他們的對話。賀時予收起書本，準備上車，卻在踏上車門前回頭：“明天見，林晶晶。“

這句簡單的告別讓林晶晶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她小心地把紙鶴放進筆袋，突然覺得這個周五下午的陽光格外溫暖。

回到家，林晶晶把兩張解題圖和紙鶴小心地收進一個空餅干盒里。這是她來新學校后收到的第一份“禮物“，如果那能算禮物的話。她躺在床上，回想著今天的種種，突然意識到，這可能是她和賀時予第一次真正的交流。

手機震動起來，是班級群里的消息。王明又在炫耀自己數學競賽的獲獎消息，下面一排排點贊和恭維的回復。林晶晶正要退出，卻看到一條新消息——來自賀時予，只有簡單幾個字：“證明過程第三步有誤。“

群里頓時安靜了。幾秒鐘后，王明回復了一連串問號，但賀時予再沒出現。林晶晶忍不住笑出聲，把臉埋進枕頭里。原來那個看似冷漠的數學天才，也有這樣的一面。

第二天清晨，林晶晶比平時早到校半小時。她昨晚練習了很久，終于折出一只勉強像樣的紙飛機。她在機翼內側寫了一句“謝謝“，然后趁教室沒人，把它放在了賀時予的課桌抽屜里。

上課前，她緊張地觀察賀時予的反應。他像往常一樣面無表情地走進教室，放下書包，然后——他的動作頓了一下。林晶晶屏住呼吸，看著賀時予從抽屜里取出那只歪歪扭扭的紙飛機。他展開看了看，嘴角微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然后把紙飛機重新折好，放進了上衣口袋。

整個上午，林晶晶都感覺有一道目光時不時落在自己背上，但每次她回頭，賀時予都專注地盯著黑板或書本。直到午休時間，她打開自己的儲物柜，一只精致的紙青蛙跳了出來，下面壓著一張紙條：“午休時間，圖書館后門見。——H“

林晶晶的心跳加速，她環顧四周，確認沒人注意到這一幕，然后悄悄把紙條和紙青蛙收好。這是他們的秘密，一個只有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她突然覺得，這所學校似乎不再那么陌生和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