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凌晨的流星雨觀測計劃因為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雨而泡湯。林晶晶半夜偷偷爬起來，卻只看到窗外如注的雨水和偶爾劃過的閃電。手機屏幕亮起，賀時予的短信簡短而遺憾：「觀測條件惡化。延期。」

延期到什么時候？他沒有說。林晶晶站在窗前，看著雨滴在玻璃上蜿蜒成小河，胸口涌起一股莫名的失落。她輕觸手機屏幕，回復道：「沒關系，總會有下一場流星雨。」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氣息。林晶晶走進教室時，發現賀時予已經坐在位置上，正專注地翻看一本天文學雜志。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聽說昨晚有流星雨？“程可欣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刻意的甜膩，“賀時予，你看到了嗎？“

賀時予頭也不抬：“下雨了。“

“真可惜。“程可欣假惺惺地嘆氣，然后轉向林晶晶，“對了，林晶晶，美術老師找你，說你的寫生作業還沒交。“

林晶晶心里“咯噔“一下。她確實忘記了這項作業——要求畫一幅戶外風景寫生，截止日期就是今天。

“我...我下課就去解釋。“她結結巴巴地說。

程可欣得意地笑了：“老師說你如果今天交不上來，期末成績會受影響哦。“

林晶晶咬住下唇。美術是她為數不多擅長的科目，如果因為這次作業而拉低成績...

“我可以幫你。“一個聲音突然響起。賀時予不知何時抬起了頭，平靜地看著她，“午休時間足夠完成一幅簡單的寫生。“

林晶晶瞪大眼睛：“你...你會畫畫？“

“不會。“賀時予誠實地回答，“但我可以幫你找合適的場景，計算光線角度和構圖比例。“

程可欣在一旁翻了個白眼：“真是夠了。賀時予，你什么時候變成她的私人助理了？“

賀時予沒有理會她，目光依然停留在林晶晶臉上：“如果你愿意的話。“

林晶晶的心跳加快了。午休時間只有兩小時，根本不夠去校外寫生。除非...除非他們逃課。這個大膽的想法讓她自己都嚇了一跳。

“謝謝，但...“她猶豫著說，卻在賀時予堅定的眼神中突然改變了主意，“但我們需要更多時間。“

賀時予微微挑眉，似乎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他沉思片刻，然后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小紙條，迅速寫了幾行字，折好遞給林晶晶。

程可欣狐疑地看著他們：“你們在打什么啞謎？“

“數學題。“賀時予面不改色地說，然后轉向林晶晶，“考慮一下。“

上課鈴響了，程可欣不得不回到自己的座位。林晶晶悄悄打開紙條，上面是賀時予工整的字跡：

「第三節課是自習，我們可以從操場東側圍墻出去。那里沒有監控，門衛每20分鐘巡邏一次。最近的田野步行15分鐘可達。我有美術教室鑰匙，可以借畫具。」

林晶晶的手指微微發抖。賀時予不僅理解了她的潛臺詞，還迅速制定了一個周密的逃課計劃。這完全不像他一貫遵守規則的性格。她偷偷回頭，看見賀時予正專注地盯著黑板，側臉線條在晨光中顯得格外清晰。

下課鈴一響，林晶晶就溜到圖書館后的角落，賀時予已經等在那里，手里拿著一個裝畫具的布袋。

“你真的要這么做？“林晶晶小聲問，“逃課？你可是從來沒缺勤過的模范生。“

賀時予的表情依然平靜：“數據表明，偶爾的違紀行為不會對整體學業表現產生顯著影響。而且...“他頓了頓，“我想看看你說的'不一樣的天'是什么樣子。“

這句話讓林晶晶的心像被輕輕捏了一下。她想起之前閑聊時，自己曾抱怨賀時予總把天空看作幾何圖形和光譜數據，而忽略了它瞬息萬變的美。

“被發現的話...“

“我有97.3%的把握不會被發現。“賀時予說，語氣里帶著罕見的自信，“即使被發現，后果也在可控范圍內。“

林晶晶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他們約定第三節課開始十分鐘后，在操場東側圍墻碰面。

接下來的兩節課，林晶晶如坐針氈。每次教室門開合，她都以為是老師來抓他們了。第二節課下課時，程可欣特意走過來，意味深長地說：“聽說美術老師今天特別生氣，說要親自檢查每個人的作業進度。“

林晶晶勉強笑了笑：“謝謝提醒。“

程可欣瞇起眼睛：“你該不會想逃課去補作業吧？“

“當然不會。“林晶晶心虛地移開視線，正好看到賀時予收拾書包離開教室的背影。

第三節課鈴響后，林晶晶等了十分鐘，然后借口去洗手間溜出了教學樓。初夏的陽光已經有些灼人，她小跑到操場東側，心跳快得幾乎要蹦出胸口。賀時予已經等在那里，背靠著圍墻，手里拿著兩頂棒球帽。

“戴上。“他遞給她一頂深藍色的帽子，“減少被認出的概率。“

林晶晶戴上帽子，突然意識到這個場景有多荒謬——模范生賀時予，居然要和她一起逃課。圍墻不算高，但對穿著校裙的林晶晶來說還是有些困難。賀時予似乎注意到了她的猶豫，蹲下身，雙手交叉做成踏腳。

“踩上來。“他說，語氣不容拒絕。

林晶晶的臉“唰“地紅了。她小心翼翼地扶住圍墻，一只腳踩上賀時予的手掌。他的手臂比看起來更有力，輕松地把她托上了墻頭。林晶晶跨坐在圍墻上，伸手想拉賀時予，卻發現他已經敏捷地攀了上來，輕松躍到外側，然后向她伸出雙臂。

“跳下來，我接住你。“

林晶晶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向前傾倒。賀時予穩穩地接住了她，雖然沖擊力讓兩人都踉蹌了幾步。他們之間的距離瞬間縮短到幾乎相貼，林晶晶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氣，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謝謝。“她小聲說，迅速拉開距離，整理歪掉的帽子。

賀時予點點頭，指向東邊的一條小路：“走這邊，最近。“

他們快步穿過幾條小巷，很快就來到了城郊的田野。六月的麥田一片金黃，間或點綴著藍色的矢車菊和紅色的虞美人。微風吹過，麥浪翻滾，如同一幅流動的油畫。林晶晶不由自主地停下腳步，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滿是麥穗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

“太美了...“她輕聲感嘆。

賀時予站在她身旁，目光掃過整片田野：“確實符合黃金分割比例。麥田與天空的面積比約為1:1.618，矢車菊的分布呈現斐波那契螺旋...“

“停！“林晶晶笑著打斷他，“不要用數學分析它，只要感受它。“

賀時予閉上嘴，眉頭微蹙，似乎在努力理解這個指令。林晶晶找了個視野開闊的田埂坐下，迅速支起畫板，開始勾勒輪廓。

“幫我調色好嗎？“她遞給賀時予幾管顏料，“需要天空藍、麥穗金和云朵白。“

賀時予接過顏料，認真地按照她的指示擠在調色盤上。他的動作精準得像個實驗室助手，每種顏色的比例都恰到好處。

“你以前調過顏料？“林晶晶驚訝地問。

“沒有。“賀時予回答，“但根據色輪理論和光線折射率，這些比例最能還原當前場景的色彩構成。“

林晶晶搖搖頭，卻忍不住微笑。這就是賀時予，連調色都要計算到完美。她蘸取顏料，開始在畫布上涂抹。起初賀時予只是安靜地看著，但隨著畫作逐漸成形，他的目光變得越來越專注。

“你為什么先畫天空，而不是從前景開始？“他忍不住問。

“因為天空的顏色會隨著時間變化。“林晶晶解釋道，筆尖在畫布上輕盈地舞動，“就像解數學題，你得先確定常量，再處理變量，對吧？“

這個類比似乎讓賀時予很滿意。他點點頭，繼續觀察她的筆觸。林晶晶全神貫注地作畫，時而瞇眼觀察遠處的風景，時而快速在畫布上添加細節。賀時予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得格外生動，眼睛閃閃發亮，嘴角時不時浮現出滿意的微笑。

“你畫畫的時候...“他斟酌著詞句，“看起來很高興。“

林晶晶沒有停下筆：“因為畫畫時，世界會變得簡單又美好。所有的混亂和不如意，都可以按照我想要的方式重新排列。“她側頭看了賀時予一眼，“你做數學題時不是這樣嗎？“

賀時予思考了一會兒：“數學是尋找既有的秩序，不是創造新的。“

“但發現秩序的過程，不也很美妙嗎？“

賀時予沒有回答，但眼神變得柔和起來。他望向遠處的麥田，第一次不是計算它的幾何構成，而是單純地欣賞那片金色的波浪在風中起伏的樣子。

林晶晶的畫進展很快，不到一小時，畫布上已經呈現出一片生動的田野風光。她在右下角習慣性地畫了三顆小星星，然后突然想起什么，轉頭問賀時予：

“你想試試嗎？“

賀時予明顯愣住了：“我不擅長藝術創作。“

“沒關系，就當是...解一道關于色彩的數學題。“林晶晶把畫筆遞給他，“從這里加幾朵云，很簡單，就是畫幾個圓弧形。“

賀時予猶豫地接過畫筆，姿勢僵硬得像握著一支手術刀。林晶晶忍不住笑了，輕輕調整他的手指位置：“放松點，就像你寫字一樣。“

賀時予的筆觸起初笨拙而謹慎，但在林晶晶的指導下漸漸流暢起來。他畫完一朵云，嚴肅地審視著自己的作品：“比例不對稱。“

“但很真實。“林晶晶鼓勵道，“自然界本來就不完美。“

賀時予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的畫，又看看林晶晶的畫，突然說：“你的畫比實景更美。“

林晶晶心頭一暖：“那是因為我只畫下美好的部分，省略了不完美的細節。“

“就像記憶。“賀時予輕聲說。

這個突如其來的感性評論讓林晶晶驚訝地看著他。賀時予似乎也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迅速轉移話題：“我們該回去了，第四節課還有二十分鐘開始。“

林晶晶點點頭，開始收拾畫具。賀時予幫她清洗畫筆時，突然問：“你為什么這么喜歡三顆星星的圖案？“

林晶晶的手停頓了一下：“小時候我爸教我認北斗七星，但我總是找不到完整的勺子形狀，只能認出三顆最亮的。后來這就成了我們之間的暗號。“她微笑著回憶，“即使他出差在外，只要看到三顆連成一線的星星，就會打電話回家，說那是他在想我。“

賀時予安靜地聽著，目光落在林晶晶的畫角那三顆小星星上：“所以你一直在用這個方式...標記重要的東西？“

“嗯。“林晶晶點頭，突然意識到自己最近確實在給賀時予的所有小禮物上都畫了三顆星星。她的臉一下子熱了起來，趕緊低頭收拾顏料。

回程比去時輕松許多。他們翻回校園時，第四節課剛剛開始，操場上空無一人。林晶晶松了口氣，正要和賀時予分開走，突然聽到一聲嚴厲的呵斥：

“你們兩個！站住！“

林晶晶的心瞬間沉到谷底。副校長張老師正大步朝他們走來，臉色陰沉得可怕。賀時予幾乎是本能地向前半步，擋在林晶晶前面。

“逃課？翻墻？“張老師厲聲質問，“哪個班的？“

林晶晶的雙腿發軟，腦海中已經浮現出請家長、記過、全校通報等一系列可怕的后果。就在這時，賀時予平靜地開口：

“高三(4)班，賀時予。是我邀請林晶晶同學出去的。“

林晶晶震驚地看著他。賀時予站得筆直，臉上沒有絲毫慌亂，仿佛只是在回答一個課堂提問。

“賀時予？“張老師明顯也吃了一驚，“年級第一的賀時予？“

“是的，老師。“賀時予語氣坦然，“我需要采集一些數學建模的實地數據，林晶晶同學是作為記錄員陪同的。我應該提前申請外出許可，這是我的疏忽。“

林晶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賀時予不僅主動承擔責任，還當場編造了一個合情合理的借口，而且面不改色。張老師的表情明顯緩和下來。

“即使是學習需要，也不能違反校規。“他的語氣已經沒有剛才那么嚴厲，“下午放學后到我辦公室寫檢討。林晶晶可以走了。“

“是我的責任，老師。“賀時予堅持道，“林晶晶同學只是出于好意幫忙。檢討應該由我來寫。“

張老師搖搖頭：“你們兩個都要寫。現在先回去上課。“

回教學樓的路上，林晶晶小跑著才能跟上賀時予的步伐：“你為什么要那樣說？明明是我的主意...“

“因為我的解釋更可信。“賀時予實事求是地說，“張老師是數學組組長，一直很看重我。“

“但你撒謊了。“林晶晶壓低聲音，“你從來不撒謊的。“

賀時予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他臉上，形成斑駁的光影。他的眼神出奇地柔和：“有些事比誠實更重要。“

這句話像一顆石子投入林晶晶的心湖，激起層層漣漪。她突然意識到，賀時予為了保護她，放棄了他一貫堅持的原則和完美形象。

“謝謝你。“她輕聲說，不知怎么眼眶有些發熱。

賀時予微微點頭，然后做了一個讓林晶晶更加意外的動作——他伸手輕輕拂去她頭發上的一片草葉，動作輕柔得像是怕碰碎什么珍貴的東西。

“你的畫...“他頓了頓，“很美。就像你說的，不一樣的天。“

林晶晶屏住呼吸。在這一刻，她確信自己看到了賀時予眼中閃爍的光芒，比任何星星都要明亮。

他們一前一后回到教室，正好趕上第四節課。程可欣狐疑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林晶晶，但她已經不在乎了。課桌下，她悄悄打開素描本，在新的一頁上畫下今天的賀時予——站在金色麥田中的少年，頭頂是湛藍的天空，而他的眼睛里，倒映著三顆小小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