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電子鐘終于往前走了一格。

雨停了，天卻黑得像被墨汁灌滿。便利店外只剩路燈茍延殘喘，一圈昏黃里飄著細雪，像無數碎玻璃在空中打轉。我站在收銀臺后面，手里攥著那枚刻著“0-117”的U盤，指關節發白。記憶像被人強行塞進攪拌機，三年前的夜班、失蹤的同事、焦糊的電路味，一股腦翻涌出來，頂得我太陽穴突突直跳。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再被牽著鼻子走，就真成死循環里的NPC了。

反擊方案簡單粗暴：斷電、毀服務器、讓倒計時見鬼去。我先把總閘箱的金屬門拽開，老舊的鉸鏈發出垂死呻吟。一排閘刀里，有一個被貼了紅色標簽：

“備用制冷”

我伸手去掰，指尖剛碰到塑料柄，背后傳來“咔噠”一聲——冰柜門鎖自己彈開了。

冷氣像白霧撲了出來，帶著甜腥的鐵銹味。我回頭，冰柜深處那臺被砸過的老式收銀機居然亮著，屏幕裂紋里滲出幽藍的光，像一張碎掉的鬼臉。

【循環118→119，載入剩余電量：11%】

11%，和手機電量一樣。我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荒唐念頭：它們用的是同一塊電池？“操！”我罵了一聲，抬手就把閘刀拉到底。

滋啦——

火花四濺，整個便利店瞬間墜入黑暗。只有冰柜內部還亮著那抹幽藍，像深海里的誘餌。我聽見服務器風扇發出垂死掙扎的嗚咽，轉速越來越慢，最后“啪”一聲熄火。

黑暗里，我聽見自己心跳聲大得嚇人，卻莫名痛快——倒計時卡在了00:00，沒再往前跳。我以為結束了。

結果下一秒，備用應急燈亮起，慘綠色的光把整個店照得像解剖室。冰柜門“吱呀”一聲徹底敞開，里面滑出一臺比收銀機更大的黑盒子——1U服務器，金屬殼上全是冷凝水珠，指示燈從藍轉紅，像充血的眼球。

服務器側面貼著便利店的Logo，型號：ZERO-117。

我盯著那行字，忽然明白：117不是壓縮機，是實驗編號；ZERO是零號樣本——也就是我。服務器后面拖著一根網線，順著冰柜底部一直延伸到天花板夾層。我踩著貨架爬上去，掀開塑料吊頂，一股熱風夾著焦糊味撲面而來：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路由器和硬盤，像蜈蚣的腳。最中間的主盤閃著紅燈，標簽寫著：CYCLE 118_BACKUP。

我掄起滅火器，對著主盤狠狠砸下去。

砰！

金屬凹陷，硬盤發出尖銳的嘯叫，像被踩住尾巴的貓。

第二下，火星四濺，數據線的塑料皮融化成黑淚。

第三下，整臺服務器“滋啦”一聲黑屏，便利店再次陷入純粹的黑。黑暗里，我聽見冰柜深處傳來“咚、咚、咚”的敲擊。

不是凍肉，是骨頭。

我打開手機電筒，光柱掃進去——

兔子面具的尸體蜷縮在最底層，臉被刀劃成拼圖，血凍成紅冰。

他手里攥著一把備用鑰匙，鑰匙上吊著一只塑料兔子，眼睛是兩顆紅色LED，還在微弱地閃。

我掰開他僵硬的手指，鑰匙冰涼，像剛從冰柜深處長出來。

就在這時，背后傳來門被推開的聲音。“別動。”

聲音沙啞，卻熟悉得讓我頭皮發麻。

我回頭，兔子面具站在門口——不，是小姜。

他摘下面具，臉色比紙還白，嘴唇干裂：“對不起，循環必須有人值守，我只是想讓你想起來。”

我喉嚨發緊：“想起來什么？”

他指著尸體：“三年前，你為了救我，失手殺了程序員，然后自己抹掉記憶，把尸體藏在冰柜。我以為你瘋了，才重啟循環逼你面對。”

我低頭看尸體手腕——月牙形傷疤，和我、和假手、和照片里一模一樣。

小姜的聲音在發抖：“服務器毀了，循環結束，他永遠留在第118次。你自由了。”我攥著鑰匙，掌心被兔子LED燈映得血紅。

自由？

還是下一個實驗的開始？

便利店外，天開始泛青，雪停了，第一縷晨光像刀鋒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