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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去自由的前奏

審訊室的白熾燈依舊刺眼,懸掛在屋頂,使屋內的一切設施失去了原有的溫度,再加上冰冷的鐵椅、鐵柵欄,使胡碩磊內心的溫度陷入冰窖,就連那些曾經溫暖的記憶,都被這冰冷一點點地凍裂和碾碎,那段浸染著血與淚的回憶,每一瞬間都像誰用力地去撕扯他剛縫合的傷口,讓他痛不欲生。

“你在事后撥打了120,對嗎?”

高個警察的突然問起,聲音不高卻極其有壓迫感,像一鍋滾燙的開水,投入到他毫無溫度的心房,瞬間擊碎他短暫的失神。“嗯,當時腦子亂得很,害怕家人也是如此,便打了120的電話……”他的聲音帶著剛從混沌中掙脫的沙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鐵板上的銹跡,指腹磨蹭過鐵銹的粗糙面,留下了紅褐色的痕跡,像極那堂舅胸口漫開的血跡,讓他不敢直視,趕緊將雙手攥緊。

高個警察沒有追問,而是看了一眼正在低頭記著筆錄的低個警察,便將整個身子往前靠了靠,將雙手手指緊捏,放在了桌子上,語氣依舊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余地:“你自首的經過,基本已經講完了。還有什么要補充的嗎?”

“沒有。”

“你說的句句屬實嗎?”高個警察緊接著問道。

“屬實!”這兩個字說完之后,像兩支利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內心,他憤恨地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地扎進他的手掌,這屬實嗎?滴血的利刃、倒在血泊中的堂舅、痛哭流涕的表弟,一幀幀慘不忍睹的畫面,如無數的碎片,在他的腦海炸開,一時間,整個審訊室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過了不到半分鐘,低個警察站了起來,拿著詢問筆錄走到胡碩磊跟前,手伸進了鐵柵欄,將詢問筆錄和印泥,一同放到了胡碩磊面前說:“這是你的詢問筆錄,你看一下和你說的有什么出入?如果沒什么異議的話,你就在每頁上簽字、摁手印,并在最后一頁,寫上“以上筆錄我已看過,與我說的內容相符,無異議。”

胡碩磊的手指剛觸到紙頁,就感受到了它的重量,筆錄上的方塊字像一排排細密的針,扎進他的心窩。姥爺壽宴上晃動的燭火、堂舅胸口漫開的緋紅、父親倒在地上的無助……這些不堪入目的畫面,如今被演化成深深的罪孽,被定格在幾張紙上,壓得他指腹發麻。

胡碩磊下意識地往前推了推這些紙張,本能地躲開它的分量,這些東西一旦被記錄成案,會形成閉環,可以將他定罪,就如形成就像劃在身上的疤,永遠祛除不掉……但一些事情既然你做了,不是閉眼就能視而不見,推掉就能逃避,它真實地發生過,而且是由你新手造成了,為什么還要逃避呢?于是,他索性將所有紙張拿在手上擺齊,便逐行逐字地看,喉結反復滾動,像是在吞咽滾燙的火炭,眼神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直到最后一個句號,才發現后背的冷汗已漫透了衣服。

隨即,胡碩磊便開始簽名、摁手印,整個過程大約持續了半分鐘。看到自己的簽名和鮮紅的手印,再加上自己對這段刻骨銘心經歷的敘述,使胡碩磊緊繃的心緒,好像一下子墜入了萬丈深淵,任憑翻滾的海浪肆意地侵襲,但內心卻在此時有了一些放松和釋然,因為他知道自己飄蕩的心,終于找到了真正的歸宿。

胡碩磊內心掙扎了許久,猶豫再三,想舉手,手腕卻被鐵環死死地扣住,便低下頭,聲音有壓抑不止的顫動,輕聲地問:“報告,警察,你知道我堂舅的身體怎樣了嗎?還有我表弟他的身體怎樣了?他們應該沒什么大事吧。”

“這個我還真不知道,王所長已經跟有關部門進行聯系,也核實你的真實情況,等一會,你的辦案單位也應該會過來把你接走,到時候你再問他們吧。”高個警察表情沉重地說。

他們是真的不知道,還是后果不堪設想,讓他們有所顧慮,胡碩磊默然無語,看到高個警察嚴肅的表情,他突然感覺到問題的嚴重性,難道堂舅真的走了嗎?

低個警察將胡碩磊簽好字、摁完手印的詢問筆錄拿了過來,放進了檔案袋里,表情凝重地說:“真是替你感到惋惜,酒是穿腸的毒藥,沖動是勾魂的鬼,這個教訓一定要銘記,逃到天涯終是囚,你選擇自首是非常明智的選擇!”

心情沉重的胡碩磊聽到這么溫暖的一句話,頓時熱淚盈眶,在自己如此落魄的人生中,有一個陌生人能在此刻給他一些溫暖,使他感覺到一股暖流在他胸膛里奔騰。

正當胡碩磊想要向低個警察表達謝意時,中年警察推門而入,緊接地問:“審訊筆錄弄完了嗎?”

“剛弄完。”高個警察站起來說。

“那好,刑警隊快過來了,小劉,你去準備一個胡碩磊自首的證明材料,跟審訊筆錄放在一塊,一起交給刑警隊。”

“好嘞!”高個年輕警察應聲而去。

中年警察交代完工作后,就走到胡碩磊面前,平靜地對胡碩磊說:“我打了電話,你的情況基本核實了,等會縣里的刑警隊過來就把你接走。”

“嗯,王所長,你知道我家里面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這個我還沒太細問,刑警隊馬上就過來了,你到時候問他們吧。再說了,刑警隊到時候會與你家里人取得聯系,會將你自首的情況告知你家里。”中年警察淡淡地說。

胡碩磊的大腦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低頭沉思著,一種不安和驚恐的情緒在瞬間迸發,使他內心充滿了矛盾和痛苦,此時的審訊室陷入了一片深寂,彼此都能聽見對方的心跳聲……

不一會兒,高個年輕警察推門走了進來,后面跟著兩名中等個頭、干練的警察。其中一位,見到王所長后,主動上前握手說:“王所長,你好!辛苦你了!”

“分內的事,再說,再忙也沒你們忙啊!”中年警察隨手又指了指胡碩磊說:“胡碩磊就在里面,我們也問了一個大概情況,做了筆錄,也將他的自首材料,一起交給你們。”

“好,好,我們這就將他帶走,再做進一步的審訊。”

兩名警察打開鐵柵欄右側的門,立即走到了胡碩磊面前,一名警察拿出了自己的證件,亮了亮說:“我們是銀河縣刑警隊的,這是我們的證件。”

證件在胡碩磊眼前懸了半分鐘,他不敢直視上面的警號和執法警察的威嚴,仿佛多看一眼就被死死地釘在“犯罪嫌疑人”的恥辱柱上。隨后,一名警察從包里拿出來了一張蓋有紅色公章的A4紙,直直地放在了胡碩磊面前,說:“胡碩磊你因涉嫌故意傷害罪被刑事拘留,這是你的刑事拘留告知書,看完后,在上面簽字。”警察順勢將筆給他遞了過來。

胡碩磊接過刑事拘留書,上面蓋著滾燙的紅章,落在他眼里,卻如同白熾燈的燈光,壓抑地讓他喘不上氣來。上面“刑事拘留”四個字,更是讓他無所適從,他極不情愿地拿起筆在刑事拘留通知書上,歪歪斜斜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他剛寫完還沒有放下筆時,兩名警察迅速拿出鑰匙將胡碩磊手腳上的圓環取了下來,隨即打開了鐵板將他扶起,只見一名警察拿出了明亮的手銬,直接銬在了他手腕上。

手腕上的手銬,在白熾燈的照耀下,發出锃銀的亮光,冰冷的鐵光刺得他眼生疼,映照著胡碩磊失去血色的臉龐,他垂下雙臂試圖用衣服蓋住手銬,想保留自己最后殘存的體面,可單薄的衣料根本遮不住那圈冷硬的鐵環,反而被勒出幾道褶皺,像他此刻冰塊的心。他也明白,這雙曾在黑板上書寫理想和希望的手,以后要被冰冷的鐵困住了,指縫里嵌著的不再是粉筆灰的白,而是洗不凈血污的暗。

“走吧。”兩名警察押著胡碩磊從屋里走了出來。

走出小樓,一股熱浪撲面而來,胡碩磊微閉著眼望了望熾熱的陽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吐了出來,從此自由的空氣將與自己隔絕了。

胡碩磊定了定神,看到院內停放了一輛桑塔納警車,車并沒有熄火,兩名警察將胡碩磊押坐在后排中間,其中一名警察與派出所的人員打過招呼后,就對前面的司機說:“老吳,咱們走吧。”

司機“唉”了一聲,駕駛著車繞著小花園轉了一圈,迅即駛出了派出所,進入了這座城市的主干道。

胡碩磊透過車窗,盡情地望著窗外的景致,想將所有的景色都收入眼中,但車速時快時慢,使他什么都看不太清楚,只覺得色彩斑斕的景象在他面前一晃而過,使他懊惱不已。這條街道,他和女朋友不知多少次漫步于此,可如今……他無奈地嘆息著。

“警察同志,我堂舅情況怎樣了?”胡碩磊急切地問。

“據我們了解,你堂舅的情況不怎么好。”其中一名警察表情嚴肅地說。

當聽到情況不怎么好時,胡碩磊楞住了,雙眉緊鎖,臉也抽搐著,思緒如亂麻般紛擾,原以為堂舅的身體會在醫院有所好轉,這樣他的罪責也就會有所減輕,堂舅雖然只是姥爺家的本家侄子,關系比較遠,說話也是口無遮攔,為老不尊,可他畢竟是自己的親人,還記得小時候,母親讓他殺雞時,他都驚恐不已,還惹得母親笑著說他,沒有男子漢氣概,這樣的自己,怎么會對自己的親人痛下殺手呢?胡碩磊在心里一遍遍問自己。

聽警察的意思,堂舅估計已經不在人世了,使胡碩磊精神上的一座期望之塔轟然倒塌,內心所有的千般痛、萬悔如火山爆發,熔巖奔涌……他忍不住在警察面前抱頭痛哭,任涕泗滂沱。

看到痛哭流涕的胡碩磊,兩名警察內心也非常的沉重,其中一位拍拍他的肩膀,關心地說:“事已至此,想開一些……”

他不顧警察的勸阻,仍然抱著頭痛哭著,親人的逝去,命運的驟變,生命的無常,他心中所有的痛苦都在此刻凝結在了一起,一旦釋放出來,就會將自己盡情地燃燒在無邊黑暗的世界里。

時光在此刻凝聚了,悲傷的情緒彌漫整個車內,兩名警察也是平靜地望著前方,司機似乎知道了胡碩磊的痛楚,也盡量將車速放緩,配合著他的嗚咽……

不一會兒,車輛就駛進了一個銀河縣公安局的大院里,萬念俱灰的胡碩磊似乎感覺到了車輛的停止,他平撫了自己的心情,擦干凈了臉上的涕淚,在兩名警察的攙扶著下了車。

胡碩磊抬起頭,瞇著眼環顧四周,院子的正中心是七層大樓,樓前的空地上警車都排成“一”字,像道冰冷的分界線,將他與外面的世界徹底地分割開來。視線挪到左前方,三層小樓的墻面上,掛著一幅豎立的銅牌,牌面“銀河縣武警隊”的六個黑體大字赫然目。

兩名警察直接帶著胡碩磊走進了刑警隊的審訊室。這個地方似曾相識,看到和派出所審訊室大同小異,他內心反倒釋然了許多。兩名警察用鐵環將胡碩磊的手腳鎖在了鐵椅上,順勢坐在了他的對面。

“胡碩磊,這是犯罪嫌疑人的義務和權利告知書,你看一下,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問我。”對面的警察,順手將告知書給胡碩磊遞了過來。

胡碩磊拿起來認真看著,內容無非就是他作為犯罪嫌疑人所享有的權利和義務,通俗易懂,自然也就一目了然。

“我都理解里面的內容,沒有什么疑問。”

“對于我們的問題,你必須如實回答。”

“我會的。”

“你會抽煙不?”一名警察說著,就將一根煙遞到他的面前。

“謝謝警察同志,我不抽煙。”

那名警察拿起火機就將遞給胡碩磊的煙點著,頓時屋里彌漫著一股煙氣,火光也在警察的手指上一明一滅。

“那么,你與劉根柱是什么關系?”

“劉根柱是我遠房的舅舅。”

“當天發生了什么,你為什么刺死劉根柱,刺傷劉銀東呢?”

那段刻骨銘心的過程,又在胡碩磊腦海中浮現,他平靜地將事情經過又復述了一遍,內心也沒有掀起太多的波瀾,他知道這是痛苦之后的平靜。

“這是你審問的筆錄,看看你還有什么補充的嗎?”

胡碩磊接過審訊筆錄,認真地看了起來,他知道他現在所說的一切,對自己的量刑都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我的自首,為什么沒有寫上去呢?”胡碩磊怯怯地說。

“城關鎮已經出具了你自首的相關材料,我們也會將此項材料一并轉交給檢察院。”

“那就沒什么了。”

“那你就在上面簽字、摁手印吧。”

用了大概半分鐘時間,胡碩磊就在筆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摁上了手印,鄭重地交給了兩名警察。

兩名警察將胡碩磊的審訊筆錄放在檔案袋里,隨后就打開鐵門,帶著他走走出了審訊室。

正在胡碩磊疑惑的時候,一行三人就走進了指紋采集室。房間不大,錯落有致地擺放著幾臺胡碩磊不知名的儀器。

一名警察將一張打印有他名字的A4紙交給了他,并對他說:“把眼鏡摘了,將名字舉在胸前,站到帶有刻度的墻前面去。”

胡碩磊將白紙拿在胸前,在警察的指揮下從正面到側面照了三次相。隨后,兩名警察領著胡碩磊走到腳印采取機前,“你站上去,正常地踩下去。”其中一名警察指著儀器對胡碩磊說。

胡碩磊慢慢地走上去,用腳站在腳印采取機上,電腦上立即清晰地顯示了他的整個腳印。

換了幾個站立姿勢之后,警察又拿出了指紋采集機,放到了胡碩磊面前。

“把你的十個手指依次放進去,手指放進去的時候,再旋轉半圈,等一會將你的左右手掌整個輕輕摁下去。”

胡碩磊按照警察的要求,平靜地做完了所有的動作。一名警察坐在電腦前,將胡碩磊的信息調了出來,將胡碩磊所有的信息錄制了進去。

胡碩磊在整個過程都是默然無語,內心也是痛苦而煩亂的。他在小說或電視上曾經看到過這樣的場景,他還知道只要有任何犯罪現場留下過指紋,肯定要先從犯過罪的指紋數據庫提取、比對,在公安民警看來,被判有罪的人釋放后重新犯罪的可能性,總要比平常人的機率多一些,今天被采錄指紋,就證明自己也將成為犯罪指紋錄取庫的一員,也就意味著自己也將要是一個有過犯罪記錄的人。

經過了一番周折之后,胡碩磊的所有身份信息都已經基本上錄取完畢,時間也已經接近了下午,空氣的溫度也在逐漸上升,饑餓也在此時襲來,其實,他這段時間,一直沒有好好地吃飯了,肚子里的油水早已被榨取干凈了,他也一直考慮要不要將他的饑餓告訴警察,正在他左右搖擺不定時,兩名警察就將他帶出了刑警隊審訊室,押送著他上了剛才的那輛警車,直接開出了銀河縣公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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