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顆糖,終于落在我掌心
- 那些未說出口的夏天
- 觀鶴樓
- 1946字
- 2025-08-05 13:34:42
我盯著日記本上那團歪歪扭扭的糖紙畫,鋼筆尖在紙頁上洇出個小墨點。
指尖抵著太陽穴,后槽牙咬得發酸——原來我早就在潛意識里反復描摹這個形狀了,只是連自己都沒察覺。
那些被我刻意壓在記憶最底層的片段,此刻像漲潮的海水,順著指縫往心臟里灌。
是了,那是高一開學第三天的午后。
教室吊扇轉得有氣無力,窗臺上的綠蘿蔫頭耷腦,我趴在課桌上,眼前發黑的癥狀比往常更兇。
前一天林母又犯了神經性頭痛,我把早飯錢全買了止疼片,這會兒胃里空得發慌,連課本都翻不動。
“同學?“
右邊傳來溫溫的聲音,像沾了晨露的茉莉。
我猛地直起脖子,后頸撞在課桌沿上,疼得倒抽冷氣。
蘇晚照正側過身,指節抵著我課本邊緣,掌心躺著顆橘子味水果糖,糖紙泛著暖黃的光,像塊融化的琥珀。
“我、我不...“我喉嚨發緊,話沒說完就被自己的沙啞聲嚇住了。
從小到大,除了林母,沒人會主動遞東西給我。
趙晨陽總說“男孩要獨立“,鄰居阿姨的糖果我接過后,母親會偷偷塞錢過去——所有善意都帶著重量,壓得我不敢伸手。
蘇晚照的手指微微蜷了蜷,糖紙窸窣作響:“我帶多了。“她校服第二顆紐扣沒系,露出一截細白的鎖骨,說話時喉結輕輕動了動,“昨天看你總捂著胃,是不是沒吃午飯?“
我盯著她腕子上褪色的紅繩,那是她第一天來教室時我注意到的——繩結打得歪歪扭扭,像小孩的手工。
后來我在日記里寫,那紅繩像根細細的火苗,能燒穿所有難堪的沉默。
可此刻火苗就在眼前,我卻本能地往后縮,后背抵著硬邦邦的墻。
“不用。“我把課本往懷里攏了攏,指甲掐進掌心,“我不喜歡甜的。“
蘇晚照的手懸在半空,糖紙被捏出褶皺。
她睫毛顫了顫,沒說話,慢慢收回手。
我聽見她把糖紙塞進鉛筆盒的輕響,像一片葉子落進深潭。
后來的整個下午,我都在數她轉筆的次數——十七次,和我心跳的頻率一模一樣。
現在日記本上的糖紙畫還在眼前晃,我忽然想起上周整理舊物時,在鉛筆盒夾層里發現的半塊糖。
糖紙邊緣泛著黃,糖塊硬得硌牙,我當時隨手扔進了垃圾桶。
原來有些東西,我早就在用最笨拙的方式珍藏,又用更笨拙的方式摧毀。
“系統提示:當前情感點數12點,是否消耗1點兌換'回憶對話'?“
機械音在腦海里炸開,我手一抖,鋼筆“啪“地掉在桌上。
這是系統第一次主動提示,以前我總怕回憶太清晰會疼,所以點數攢得慢。
可此刻望著日記本上的糖紙,我突然覺得,或許疼比遺憾好。
“兌換。“我對著空氣說,聲音啞得像生銹的門軸。
眼前騰起白霧,再睜眼時,我站在高一教室后窗的陰影里。
吊扇還在“吱呀“轉,綠蘿葉子上沾著灰塵,蘇晚照的馬尾辮垂在椅背上,發梢掃過淺藍色的校服。
過去的我正趴在桌上,肩膀隨著呼吸輕輕起伏,額角沁著細汗。
蘇晚照的聲音和記憶里分毫不差。
過去的我猛地抬頭,后頸撞在桌沿——和當年一模一樣的動作。
我心口發緊,快步走到他身邊,蹲下來和他平視。
他的瞳孔里映著我的影子,帶著十四五歲特有的惶惑。
“接下它。“我抓住他冰涼的手腕,能摸到他脈搏跳得像打鼓,“她不是施舍,是溫柔。“
過去的我愣了愣,喉結動了動:“可、可我...“
“別怕。“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們是同桌。“
這句話像根針,刺破了他眼里的恐懼。
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輕輕碰了碰蘇晚照掌心的糖紙。
蘇晚照笑了,眼尾彎成月牙,把糖放進他掌心里時,指尖輕輕蹭過他指節:“我叫蘇晚照,以后要是餓了,找我就行。“
糖紙窸窣的輕響在教室里格外清晰。
過去的我盯著手心里的糖,陽光透過窗戶斜照進來,把他睫毛的影子投在臉上,像只振翅的蝶。
我忽然看清了他眼底的光——那不是惶恐,是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期待。
白霧再次漫上來時,我聽見蘇晚照輕聲說:“要現在吃嗎?
我幫你剝。“過去的我拼命搖頭,耳尖紅得滴血,卻把糖攥得更緊了。
“回憶對話結束。“系統提示響起時,我正坐在自己的書桌前。
掌心麻酥酥的,仿佛真的躺著那顆糖,糖紙的棱角硌得生疼。
窗外的蟬鳴還在響,可我忽然聞見了橘子味的甜,像春風卷著蜜,漫進了所有發皺的回憶里。
手機在桌角震動,是趙晨陽的來電。
以前他打電話,我要么按掉,要么說“有事“就掛。
可此刻盯著屏幕上“爸爸“兩個字,我鬼使神差劃開了接聽鍵。
“寧寧。“他的聲音比上次通話時軟了些,“這個周末我調休,想回家看看。“
我望著日記本上的糖紙畫,喉嚨發哽:“好。“
廚房傳來瓷器輕碰的聲音。
我側頭望去,林母正背對著我擦灶臺,肩膀一抽一抽的。
她圍裙口袋里露出半盒止疼片,是我上周買的,包裝還沒拆。
我翻開日記本,在糖紙畫旁邊寫下:“我終于接下了它,也接下了你。“鋼筆尖停頓了片刻,又補了句,“原來被人記住胃會疼,比胃疼好多了。“
晚風掀起日記本扉頁,露出夾在里面的半張糖紙——是剛才回憶里,過去的我悄悄塞進去的。
月光漫過紙頁,我忽然想,或許明天可以早半小時去教室。
蘇晚照總愛把早餐放在窗臺上,豆漿的熱氣會在玻璃上凝成小水珠,我可以幫她擦一擦。
畢竟,我們是同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