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雁蕩山到昆侖山口，他們走了整整半個月。先是坐長途汽車到格爾木，再找了輛破舊的越野車，沿著顛簸的土路往山里開。車窗外的景色越來越荒涼，戈壁灘上的芨芨草越來越稀疏，最后只剩下裸露的巖石和終年不化的積雪，天空藍得發脆，像是一敲就會碎。

“再往前，車就開不進去了。”司機是個常年跑運輸的漢子，指著前方被積雪覆蓋的山口，“里面是無人區，夏天都能凍掉耳朵，還有流沙坑，進去就別想出來。”

陳尋付了錢，和趙九背著帆布包下了車。包里除了四塊龜甲，還有從格爾木采購的物資：兩捆結實的登山繩、一把工兵鏟、幾袋壓縮餅干、一個軍用指南針，以及最重要的——滿滿一水壺融化的雪水。

“龜甲地圖上的峽谷，就在山口往里走二十里。”陳尋展開地圖，借著陽光辨認著上面的標記，“得翻過那道雪坡。”

雪坡陡得厲害，腳下的積雪沒到膝蓋，每走一步都要費極大的力氣。風卷著雪粒打在臉上，像小刀子割一樣疼。趙九年紀大了，走得氣喘吁吁，時不時停下來搓搓凍得發紫的手。

“歇會兒吧。”陳尋扶著他在一塊巖石后坐下，遞過水壺，“這地方邪性，連只鳥都沒有。”

趙九喝了口雪水，哈出一團白氣：“你沒聽說過‘昆侖三險’？流沙坑、冰裂縫、迷魂霧。咱們現在走的這條路，就是當年商隊最怕的‘斷魂道’，多少駱駝隊進去就沒出來，連骨頭都找不著。”

正說著，遠處突然傳來一陣“轟隆”聲，像是山體滑坡。陳尋抬頭一看，只見前方的雪坡上，一片積雪正在往下滑，帶著泥沙和石塊，速度越來越快。

“是流雪！快跑！”陳尋拽起趙九，往側面的巖石堆跑。

流雪裹著碎石呼嘯而過，砸在剛才休息的巖石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兩人趴在巖石后，看著雪浪滾滾而下，直到徹底平息，才敢探出頭。

“娘的，差點被活埋。”趙九拍著胸口，臉色發白。

陳尋卻盯著流雪過后的地面，那里露出一片黃褐色的沙土，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陷，形成一個漏斗狀的坑——是流沙坑！剛才的流雪把表層的積雪沖掉，露出了底下的陷阱。

“‘影子’的人可能已經過去了。”陳尋指著流沙坑邊緣的幾個腳印，鞋印很大，邊緣帶著鋸齒，和活俑的靴子一模一樣，“他們走的是另一條路。”

腳印朝著左側的山谷延伸，那里地勢相對平緩，卻布滿了暗黃色的沙土，顯然是流沙的高發區。

“不能走那邊。”趙九搖頭，“寧可翻雪坡，也不能碰流沙。”

兩人繞開流沙區，繼續往峽谷方向走。越靠近峽谷，空氣越冷，積雪里開始出現一些奇怪的東西——半截生銹的馬鐙、破碎的陶罐、還有幾根散落的人骨，上面覆蓋著厚厚的冰霜，看著有些年頭了。

“是以前的盜墓賊。”陳尋撿起一塊陶罐碎片，上面有模糊的花紋，像是宋代的樣式，“看來不止我們來找雮塵珠。”

走到峽谷入口時，天已經擦黑。峽谷兩側是陡峭的巖壁，像被巨斧劈開的一樣，中間只有一條窄窄的通道，通道里積滿了流沙，踩上去“沙沙”作響，讓人心里發毛。

“今晚就在這兒扎營。”陳尋放下帆布包，拿出工兵鏟，“先清理出一塊平地。”

剛鏟了兩下，工兵鏟突然“哐當”一聲，碰到了硬物。陳尋心里一動，往下挖了幾鏟，露出一塊青灰色的石板，上面刻著模糊的紋路，像是某種獸紋。

“是人工鋪的石板。”趙九湊過來看，“下面可能有東西。”

兩人合力將石板撬開，下面是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陳尋打開頭燈照了照，里面是條向下的石階，鋪著的石板上布滿了細密的鑿痕，顯然是人為修建的。

“是墓道！”陳尋眼睛一亮，“地圖上的標記，應該就是這兒！”

他率先走下石階，趙九緊隨其后。石階很陡，長滿了冰碴，滑得厲害。走了約莫五十多級，前方出現一道石門，門上沒有鎖，只有兩個凹槽，形狀正好和龜甲拼合后的樣子吻合。

“用龜甲試試。”趙九說道。

陳尋將四塊龜甲拼在一起，對準凹槽按了下去。只聽“咔嚓”一聲，石門緩緩向內打開，一股混合著塵土和腐朽的氣息撲面而來。

門后是一條長長的甬道，甬道兩側的巖壁上，插著些早已熄滅的火把，地上散落著些腐朽的木頭，像是某種支架的殘骸。頭燈光柱掃過，隱約能看見甬道盡頭有一片光亮。

“里面有人！”陳尋壓低聲音，握緊了工兵鏟。

光亮是從幾只手電筒發出的，隱約能看見幾個黑影在甬道盡頭晃動，動作僵硬，正是“影子”的活俑。他們似乎在搬東西，發出“叮叮當當”的碰撞聲。

“他們比我們快一步。”趙九有些著急，“雮塵珠該不會被他們找到了吧？”

陳尋沒說話，他注意到活俑們搬的是些石塊，像是在封堵什么東西。甬道盡頭的地面上，有一片深色的痕跡，像是干涸的血跡，旁邊還散落著幾根斷裂的鐵釬。

“他們遇到麻煩了。”陳尋判斷道，“可能觸發了機關。”

兩人悄悄往前挪，離活俑還有十幾米時，突然聽見甬道盡頭傳來一陣“咕嘟”聲，像是水開了。緊接著，地面開始輕微晃動，活俑們搬的石塊突然往下陷，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里冒出黃色的煙霧，帶著一股刺鼻的硫磺味。

“是毒氣！”陳尋趕緊捂住口鼻，“往后退！”

活俑們似乎不怕毒氣，依舊在往洞口里填石塊，可石塊剛放下去就被吞沒，洞口反而越來越大，黃色的煙霧也越來越濃。

“是硫磺礦脈。”趙九咳嗽著，“這地方下面是空的，被毒氣一熏，可能要塌了！”

話音剛落，甬道突然劇烈晃動起來，巖壁上落下簌簌的石塊。活俑們像是瘋了一樣，朝著陳尋和趙九撲過來，青灰色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睛里透著一股瘋狂。

“他們想拖著我們一起死！”陳尋喊道，拉著趙九往石門方向跑。

活俑在后面緊追不舍，鐵釬擦著耳邊飛過，釘在巖壁上。跑到石門前時，陳尋回頭看了一眼，只見甬道盡頭的洞口已經擴大到數米寬，黃色的煙霧像潮水一樣涌過來，活俑們被煙霧吞沒，動作漸漸變得遲緩，最后不動了，像是被石化了一樣。

“快關門！”趙九喊道。

陳尋用力拉下石門的機關，石門緩緩關閉，將黃色的煙霧和搖搖欲墜的甬道隔絕在外。兩人癱坐在石階上，大口喘著氣，后背已經被冷汗濕透。

“這下好了，路被堵死了。”趙九苦笑道。

陳尋卻盯著石門上的龜甲凹槽，若有所思：“地圖上標的是峽谷深處，沒說就在這甬道里。或許……這只是個幌子。”

他想起剛才在峽谷入口看到的人骨，那些骨頭的朝向，都是朝著峽谷深處的，而不是這個甬道入口。

“我們得往峽谷里面走。”陳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真正的入口，可能在更里面。”

趙九點點頭，也站起身：“也好，先避開這毒氣再說。”

兩人走出石門，將石板蓋回原位，偽裝成沒動過的樣子。峽谷里的風越來越大，卷著雪粒，像是在催促他們離開。陳尋望著峽谷深處，那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見，卻像是有某種力量在吸引著他們。

他摸了摸懷里的龜甲，四塊龜甲拼在一起的形狀，越來越像一個完整的羅盤，似乎在指引著正確的方向。前路依舊兇險，但他知道，離雮塵珠已經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