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蕩山的霧氣裹著濕冷的雨,把石階泡得發滑。陳尋扶著巖壁往上挪,掌心按在長滿青苔的石頭上,滑膩里帶著刺骨的涼。帆布包勒著肩膀,里面三塊龜甲硌得肋骨生疼,還有半袋糯米和一小瓶黑狗血——這是從青海湖一路帶過來的家當,也是他們僅有的防身東西。
“就是這兒了。”趙九在前面停下,指著一道被藤蔓遮得嚴實的崖縫,“地圖上標著,青龍符就在這洞里頭。”
崖縫窄得只能側著身子鉆進去,一股混雜著霉味和腐土的氣息撲面而來,像是有什么東西在里面爛了很久。陳尋抽出洛陽鏟,撥開藤蔓,頭燈往里一照,只見洞口堆著些散亂的骨頭,看形狀有鹿骨,也有幾根粗壯的,像是野熊的,骨頭上還沾著暗色的污跡,不知道是血還是泥。
“當地老鄉說這叫‘骨洞’,早年有采藥的進去,出來就瘋了,說看見骨頭堆里有人影動。”趙九往洞里探了探,“我看是以前的獵人把獵物殘骸扔這兒了,經年累月堆成了山,才有了那些瞎話。”
陳尋沒說話,用洛陽鏟扒拉了兩下洞口的骨頭。有根腿骨上有個整齊的切口,邊緣還帶著細微的鑿痕——這不是野獸咬的,是人用工具弄出來的。
兩人貓著腰鉆進洞。洞里比外面寬敞些,越往里走越開闊,漸漸能直起身子。頭燈光柱掃過四周,果然如傳聞所說,地上層層疊疊堆著骨頭,有的地方積了厚厚一層,踩上去“咔嚓”作響,像是踩碎了干硬的樹枝。
“不對勁。”陳尋突然停住腳,“你看這些骨頭的擺放。”
趙九順著他的燈光看去,只見前方的骨頭堆得異常整齊,像是有人刻意碼過,中間留出一條半人寬的通道,直通向洞深處。通道兩側的骨頭上,還插著些生銹的鐵釬,釬尖朝上,顯然是用來擋人的。
“是‘影子’的人弄的。”趙九壓低聲音,“他們來過了。”
陳尋摸了摸鐵釬,銹跡底下露出新的金屬光澤,應該是最近才插在這里的。他示意趙九跟上,踩著骨頭通道往里走。洞深處隱約傳來滴水聲,“嘀嗒、嘀嗒”,在空曠的洞里蕩開,聽得人心頭發緊。
走了約莫百十米,前方出現一片開闊地,像是個天然石室。石室中央立著塊一人多高的巨石,石面上刻著模糊的紋路,看著像是條龍。巨石底下壓著個青銅盒子,盒蓋緊閉,上面鑄著青龍紋樣,和龜甲上的符號能對上。
“找到了!”趙九剛要往前走,被陳尋一把拉住。
石室四周的骨頭堆里,隱約能看見幾個黑黢黢的影子,一動不動地趴在那里,像是睡著了。但仔細看,那些影子的姿勢太僵硬了,胳膊腿都直挺挺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是活俑。”陳尋低聲道,握緊了洛陽鏟。這些東西他見得多了,歸南村的兵俑,青海湖的水鬼,都是一個路數,動作僵硬,不知疼痛,全靠一股子邪勁撐著。
他從帆布包里摸出那瓶黑狗血,拔開塞子,一股腥臭味立刻彌漫開來。趙九也掏出糯米,兩人對視一眼,慢慢朝著巨石挪動。
剛走沒兩步,那些趴在骨頭堆里的影子突然動了!它們像是生銹的機器,關節“咯吱”作響,緩緩站起身,青灰色的臉上沒有表情,眼睛里灰蒙蒙的,手里還握著些破爛的鐵矛,矛頭銹得發黑。
“動手!”陳尋低喝一聲,將黑狗血朝著最近的活俑潑過去。
黑狗血濺在活俑身上,立刻冒出白煙,活俑的動作頓了頓,卻沒像之前那樣倒下,反而更加兇狠地撲了過來。趙九趕緊撒出糯米,糯米落在活俑的脖子和關節處,同樣只起到了片刻的阻滯作用。
“這些玩意兒被處理過!”趙九急道,“黑狗血和糯米不管用了!”
陳尋心里一沉。看來“影子”的人吸取了之前的教訓,對活俑做了手腳。他瞥見石室角落里堆著些干枯的藤蔓,像是從洞口拖進來的,眼睛突然一亮——藤蔓里混著不少硫磺礦石,這地方以前可能有硫磺礦脈。
“往那邊退!”陳尋拽著趙九往角落跑,同時抓起幾塊硫磺礦石,朝著活俑砸過去。
礦石砸在活俑身上,沒造成什么傷害,但粉末濺到活俑身上,被剛才的黑狗血一混,突然“滋滋”冒起了更濃的煙。活俑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青灰色的皮膚開始剝落,露出里面暗紅色的肉。
“有用!”趙九也抓起礦石砸過去,“硫磺能跟狗血起反應!”
兩人邊打邊退,很快退到了巨石旁。陳尋趁機彎腰去拿青銅盒子,盒子上了鎖,鎖孔是個青龍形狀的凹槽,正好能和手里的龜甲對上。他將四塊龜甲拼在一起,對準鎖孔插了進去。
“咔噠”一聲,鎖開了。
就在這時,石室入口處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一個穿著黑袍的人走了進來,臉上戴著個青銅面具,遮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雙陰鷙的眼睛,死死盯著陳尋手里的盒子。
是“影子”的頭領!
“把東西留下。”面具人的聲音沙啞,像是被砂紙磨過,“不然,今天你們就跟這些骨頭作伴。”
他揮了揮手,剩下的幾個活俑立刻改變方向,朝著兩人圍過來。陳尋趕緊打開青銅盒子,里面果然放著一塊龜甲,和另外四塊拼在一起,正好組成一個完整的圓形,背面的紋路連起來,像是一張詳細的地圖,標注著昆侖山脈深處的一個峽谷。
“昆侖墟的位置。”陳尋迅速將龜甲收好,“我們走!”
他拉著趙九,朝著石室另一側的一道裂縫跑去——剛才觀察地形時,他注意到那里有條狹窄的通道,應該能通到外面。活俑在后面緊追不舍,鐵矛擦著耳邊飛過,釘在巖壁上,石屑濺了一臉。
面具人沒追,只是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冷笑。
跑出裂縫,外面是陡峭的山坡,長滿了低矮的灌木。雨還在下,打在臉上生疼。兩人連滾帶爬地往下跑,直到鉆進一片茂密的樹林,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龜甲齊了。”趙九靠在樹上,捂著胸口喘氣,“下一步就是昆侖墟了。”
陳尋摸了摸懷里的龜甲,地圖上的峽谷標記旁,畫著一個小小的符號,像是座坍塌的山。他想起師父筆記里提過的昆侖“九層妖樓”傳說,據說那是座被流沙掩埋的古墓,里面機關密布,進去的人沒一個能出來。
“‘影子’的人肯定也會去昆侖。”陳尋看著遠處云霧繚繞的群山,“我們得趕在他們前面找到雮塵珠。”
趙九點點頭,從懷里掏出個用油布包著的東西,打開一看,是半塊壓縮餅干:“先墊墊肚子,明天一早雇輛車,往昆侖山走。”
雨漸漸小了,林間傳來鳥叫,清脆得像是在驅散洞里的陰霾。陳尋咬了一口餅干,干硬的碎屑剌得嗓子疼。他抬頭望向昆侖的方向,那里藏著雮塵珠的秘密,也藏著師父死亡的真相,還有那個面具人的真實身份。
前路依舊難測,但手里的龜甲是熱的,像是帶著某種力量,催促著他們繼續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