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賀蘭山到青海湖,他們搭了三天貨車,一路向西。車窗外的戈壁漸漸染上綠意,最后被一片無邊無際的藍取代——青海湖到了。
湖水像一塊巨大的藍寶石,嵌在草原與雪山之間,湖面波光粼粼,遠處的鳥島隱約可見,白鳥成群,掠過水面時激起細碎的銀浪。可這寧靜的景象下,卻藏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尤其是靠近北岸時,連風都帶著股咸腥的寒意。
“牧民說的據點,就在那片帳篷區。”趙九指著北岸的一片白色帳篷,那里插著幾面紅旗,隱約能看見穿黑衣的人在巡邏,動作僵硬,和西安、賀蘭山遇到的活俑如出一轍。
陳尋將帆布包往懷里緊了緊,里面裝著兩塊龜甲和僅剩的半袋糯米。他們沒敢靠近,繞到南岸的一個小漁村,找了家牧民客棧住下。
客棧老板是個藏族老漢,叫才讓,臉上刻著高原紫外線留下的紅痕。他給兩人端來酥油茶,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你們是來旅游的?這個季節湖里有湟魚,好吃得很。”
“我們想問問,湖里是不是有個沉島?”陳尋試探著問道。
才讓的臉色瞬間變了,端著茶碗的手頓了一下:“你們問這個干什么?那是‘魔鬼島’,不能提的。”
“我們是研究歷史的,聽說島上有古代遺跡。”趙九趕緊打圓場。
才讓嘆了口氣,往火塘里添了塊牛糞:“那島是西夏時候沉的,上面有座寺廟,藏著寶藏。但邪性得很,每年都要拖幾個人下水。前幾年有伙外人來打撈,船翻了,死了三個,尸體都沒浮上來。”
他壓低聲音:“就是北岸那些黑衣人,他們找沉島找了快十年了,說要找什么‘白虎鑰’。”
白虎鑰!陳尋和趙九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興奮。第三塊龜甲果然和白虎有關。
“他們怎么打撈的?”陳尋問道。
“用機器。”才讓往窗外瞥了一眼,“去年夏天還炸過湖底,動靜大得很,把魚都嚇跑了。但沒用,那島像長了腳,今天在這里,明天就到了別處,根本找不到。”
陳尋想起龜甲上的符號,第三塊龜甲的背面刻著一個虎頭,旁邊畫著波浪紋和一個向下的箭頭,像是在指示沉島的位置會隨水流移動。
“夜里能劃船進湖嗎?”趙九問道。
才讓連連擺手:“不行!湖里有‘水鬼’,晚上出來抓人的。我爺爺年輕時候見過,說是長得像人,渾身是水,拖著長頭發,一到月圓就趴在船邊哭。”
水鬼、長頭發……陳尋突然想起黑風口血池里的頭發,心里咯噔一下。難道沉島和血池有什么關聯?
夜里,兩人悄悄溜出客棧,找了艘漁船,往湖心劃去。月光灑在湖面,像鋪了一層碎銀,北岸帳篷區的燈光越來越遠,最后只剩星星點點,融入夜色。
“龜甲在發燙。”陳尋突然按住胸口,兩塊龜甲像是被火烤過一樣,燙得他皮膚發疼。他掏出龜甲,借著月光一看,只見上面的符號正在發光,組合成的地圖上,一個紅點正在緩慢移動,直指西北方向。
“跟著紅點走。”陳尋調整船頭,朝著紅點方向劃去。
劃了約莫一個時辰,湖水漸漸變深,從碧綠變成墨黑,連月光都透不下去。周圍靜得可怕,只有船槳劃水的聲音,還有一種奇怪的“咕嘟”聲,像是從湖底冒出來的。
“你聽,是什么聲音?”趙九壓低聲音。
陳尋停下船槳,側耳傾聽。那聲音越來越近,像是有人在水下吹氣,還夾雜著細碎的摩擦聲,像是鱗片劃過船底。
他突然想起才讓說的“水鬼”,握緊了手里的洛陽鏟。
就在這時,船身猛地一沉,像是被什么東西抓住了。陳尋低頭一看,只見船邊的水里,浮著一張慘白的臉,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露出的眼睛沒有瞳仁,正死死地盯著他。
是水鬼!
水鬼的手抓住了船舷,那手慘白浮腫,指甲又尖又長,泛著青黑色的光。趙九嚇得差點掉進湖里,陳尋反應極快,抓起糯米就往水鬼臉上撒去。
糯米落在水鬼臉上,發出“滋滋”的聲響,白煙冒起。水鬼發出一聲凄厲的尖叫,縮回了水里。
可更多的水鬼從湖里冒出來,圍著小船,慘白的臉在月光下忽隱忽現,長發像水草一樣纏繞著船身,船身開始劇烈搖晃。
“是‘影子’的人搞的鬼!”趙九喊道,“他們用邪術養了這些水鬼!”
陳尋沒說話,他注意到水鬼的脖子上都系著紅繩,和歸南村陶罐上的紅繩一模一樣。這些水鬼,很可能和朱雀衛有關,甚至可能是當年守沉島的僧侶,死后被邪術煉成了水煞。
“龜甲的紅點停了!”陳尋突然喊道。地圖上的紅點不再移動,就在他們正下方。
他掏出牛角哨,這是賀蘭山牧民給的,據說能驅邪。他將哨子放在嘴邊,用力吹響。
哨聲尖銳刺耳,像是某種獸吼,在湖面上回蕩。圍著小船的水鬼突然騷動起來,像是受到了驚嚇,紛紛沉入水里,消失不見。
“管用!”趙九驚喜道。
陳尋收起哨子,拿出洛陽鏟,往水下探去。鏟頭剛沒入水面三尺,就碰到了堅硬的東西,像是石頭。
“下面有東西!”
兩人合力將船劃到紅點正上方,用洛陽鏟一點點探底。湖底的淤泥很厚,鏟了半晌,才帶上來一塊青灰色的磚,上面刻著虎頭紋——是西夏寺廟的墻磚!
沉島就在下面!
“怎么下去?”趙九看著漆黑的湖水,犯了難。他們沒帶潛水設備,湖水又冷又深,下去就是送死。
陳尋盯著龜甲,突然發現組合后的地圖上,紅點旁有個極小的符號,像是一個漩渦。
“是暗河!”陳尋恍然大悟,“沉島和暗河相連,從暗河能進去!”
他想起才讓說的,沉島會“移動”,其實是因為暗河水流帶動,島的入口一直在變,只有龜甲能定位。
“找漩渦!”陳尋喊道,用力劃槳,順著湖水流動的方向尋找。
果然,在前方不遠處,水面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正順時針旋轉,將周圍的水往下吸。
“就是這里!”
陳尋將繩子一端系在船上,另一端系在自己腰上:“我下去看看,你在上面等著,拉三下繩子就是我上來了。”
“我跟你一起去!”趙九急道。
“不行,上面得有人接應。”陳尋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著這個。”他將牛角哨塞給趙九,“有事就吹哨子。”
深吸一口氣,陳尋縱身跳進湖里。湖水冰冷刺骨,像無數根針扎進皮膚。他憋著氣,順著漩渦往下潛,黑暗中,隱約能看見一道石門,門上刻著虎頭,正是白虎的標志。
門沒鎖,輕輕一推就開了。陳尋游了進去,里面是一條干燥的通道,顯然是沉島的入口。他解下腰間的繩子,在石壁上綁好,作為標記,然后打開頭燈,往通道深處走去。
通道兩側的石壁上刻著西夏文,講述著寺廟的歷史——這里曾是西夏皇室的秘密寶庫,藏著從漢地掠奪的珍寶,包括那塊白虎龜甲。后來島沉了,僧侶們用生命守護寶藏,死后化為水鬼,繼續守在這里。
通道盡頭是一間大殿,殿中央的石臺上放著一個青銅匣子,上面刻著白虎紋樣。陳尋走過去,剛要打開,就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
他猛地回頭,頭燈光柱掃過,只見一個穿黑衣的人站在門口,臉上戴著面具,手里握著一把短刀,正是“影子”的頭領!
“終于等到你了,搬山派的后人。”面具人開口,聲音嘶啞,像是用砂紙磨過的木頭。
“你是誰?”陳尋握緊了洛陽鏟。
面具人笑了,笑聲刺耳:“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雮塵珠很快就是我的了。”他一步步逼近,“歸南村的朱雀鑰,賀蘭山的玄武鑰,再加這里的白虎鑰,就差最后一塊青龍鑰了。”
“青龍鑰在哪?”陳尋問道。
“在你永遠找不到的地方。”面具人突然撲了上來,短刀直刺陳尋的胸口。
陳尋側身躲開,洛陽鏟橫掃過去,砸在面具人肩膀上。面具人紋絲不動,反而抓住鏟柄,用力一拽,將陳尋拉到身前,短刀刺向他的咽喉!
千鈞一發之際,陳尋猛地低頭,從面具人腋下鉆過,同時掏出半袋糯米,撒了他一身。
糯米碰到面具人,立刻冒出白煙,他發出一聲慘叫,踉蹌著后退,面具掉了下來。
看清面具下的臉,陳尋如遭雷擊——那是一張和他師父陳嘯林一模一樣的臉!只是眼角多了一道疤痕,眼神陰冷,毫無活人氣息。
“師……師父?”陳尋的聲音發顫,手里的洛陽鏟“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不是你師父!”趙九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他不知何時也下了水,手里舉著牛角哨,“他是‘影子’用你師父的尸體煉成的活俑!”
活俑版的“陳嘯林”聽到這話,眼神變得更加兇狠,再次朝著陳尋撲來。
陳尋猛地回過神,撿起洛陽鏟,強忍著眼淚:“不管你是誰,都別想拿走龜甲!”
他與活俑纏斗在一起,大殿里的石柱被撞得搖搖欲墜。趙九趁機跑到石臺前,打開青銅匣子——里面果然放著第三塊龜甲,背面刻著白虎,邊緣的缺口正好能和前兩塊拼合。
“拿著!”趙九將龜甲扔給陳尋。
陳尋接住龜甲,三塊龜甲合在一起的瞬間,突然發出刺眼的金光,大殿開始劇烈晃動,湖底的暗河開始倒灌,水位迅速上漲。
“快走!”陳尋拉著趙九,朝著通道跑去。
活俑在后面緊追不舍,短刀劃破了陳尋的胳膊,留下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
跑到通道口,陳尋回頭看了一眼活俑,突然將牛角哨扔了過去。活俑被哨子砸中,動作頓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迷茫,像是想起了什么。
“師父……”陳尋的眼淚終于掉了下來。
“別愣著了!”趙九拽著他跳進湖里。
兩人順著繩子游回船上,拼命往岸邊劃去。身后,沉島徹底沉入湖底,激起巨大的水花,活俑的身影被淹沒在波濤中。
回到客棧時,天已經蒙蒙亮。陳尋看著胳膊上的傷口,又摸了摸懷里的三塊龜甲,心里五味雜陳。
才讓端來草藥,看見他的傷口,嘆了口氣:“那活俑,是被人用‘換魂術’煉成的,生前肯定是你很重要的人。”
“換魂術?”陳尋不解。
“是西夏黑巫術。”才讓解釋道,“用活人魂魄換掉尸身的怨氣,讓活俑聽人指揮。但每到月圓,被換的魂魄會短暫蘇醒,很痛苦的。”
陳尋想起活俑剛才那瞬間的迷茫,心里像被針扎一樣疼。師父的魂魄,竟然還被禁錮在那具軀殼里。
“最后一塊青龍鑰,在哪?”趙九問道。
陳尋將三塊龜甲拼在一起,完整的地圖上,最后一個紅點指向東方——浙江的雁蕩山。
“雁蕩山。”陳尋低聲道,眼神變得堅定,“我們去雁蕩山,找到最后一塊龜甲,然后去昆侖墟。”
他不僅要找到雮塵珠,還要想辦法毀掉活俑,讓師父的魂魄得以安息。
青海湖的朝陽升了起來,金色的陽光灑在湖面上,將湖水染成一片溫暖的橘紅。陳尋望著東方,那里是雁蕩山的方向,也是解開所有謎團的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