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風口的風是橫著刮的。
裹挾著沙礫的狂風撞在山壁上,發出嗚咽般的嘶吼,像是無數冤魂在哭嚎。陳尋裹緊了身上的羊皮襖,依舊擋不住那刺骨的寒意,這寒意不是來自風,而是從腳下的土地里滲出來的,帶著一股濃重的血腥氣。
“前面就是血池了。”牧民勒住馬,指著前方一道狹窄的山縫,“從這兒進去,走半里地就能看見。我就在這兒等你們,一個時辰后不出來,我就回鎮上報官。”
陳尋點點頭,將最后一瓦罐黑狗血背在身上:“多謝大爺。”
他和趙九鉆進山縫,里面漆黑一片,只能靠頭燈照明。山縫兩側的巖壁濕漉漉的,摸上去黏糊糊的,湊近了聞,有股鐵銹味——是血的味道,積了上千年的血。
“這巖壁是紅的。”趙九用手抹了一把,在燈光下看,指尖全是暗紅色的粉末,“像是用血染的。”
陳尋想起牧民的話,西夏人用活人獻祭,看來所言非虛。他加快腳步,頭燈光柱掃過前方,隱約看見一片開闊地。
山縫盡頭是個巨大的溶洞,溶洞中央有個圓形的水池,池水是暗紅色的,像凝固的血,表面漂浮著一層油膜,在燈光下泛著詭異的光澤。這就是血池。
血池周圍散落著不少白骨,有的還連著破爛的衣服,看款式有近代的,也有古代的,顯然都是闖入者的遺骸。
“龜甲會在哪兒?”趙九的聲音有些發顫,目光掃過溶洞四周。溶洞里很空曠,除了血池和白骨,只有幾個破敗的石龕,里面空空如也。
陳尋的目光落在血池中央。那里有個石臺,高出水面約半尺,上面似乎放著什么東西,黑乎乎的,看形狀像是個龜甲。
“在石臺上。”陳尋指著石臺,“我們得過去拿。”
可血池的水看著就邪性,誰也不敢碰。陳尋觀察了一下,發現池邊有幾塊露出水面的石頭,像是特意鋪的,正好能踩著過去。
“踩著石頭走。”陳尋叮囑道,“千萬別掉下去。”
他率先邁出腳步,踩在第一塊石頭上。石頭很滑,上面長滿了暗紅色的苔蘚,聞起來有股腐臭味。走到一半時,他忽然聽見水里傳來“咕嘟”一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冒泡。
頭燈光柱掃向水面,只見血池里漂浮著無數根頭發,烏黑的,長長的,隨著水波輕輕晃動,像是水草。
“是女人的頭發。”趙九的聲音發緊,“西夏人獻祭,常用處女……”
他的話沒說完,水面突然掀起一陣漣漪,一根頭發猛地從水里彈了出來,像鞭子一樣抽向陳尋的腳踝!
陳尋反應極快,猛地跳上另一塊石頭,頭發抽在石頭上,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竟然嵌進了石縫里。
“快走!”陳尋低喝一聲,加快了腳步。
更多的頭發從水里冒出來,在空中揮舞著,像無數條毒蛇,朝著兩人纏來。趙九不小心被一根頭發纏住了小腿,那頭發像是有生命一樣,迅速收緊,勒得他疼得齜牙咧嘴。
“用黑狗血!”陳尋喊道,從帆布包里掏出羊皮袋,朝著頭發潑去。
黑狗血一碰到頭發,立刻冒出白煙,頭發像被燒著一樣,迅速蜷縮、變黑,松開了趙九的腿。
“好險!”趙九嚇出一身冷汗,也趕緊掏出黑狗血,一邊潑一邊往前走。
兩人有驚無險地踏上石臺,陳尋伸手去拿石臺上的東西——果然是塊龜甲,和歸南村找到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邊緣的缺口形狀不同,背面刻著的符號也不一樣,是一個類似蛇的圖案。
“是玄武龜甲!”陳尋興奮道。玄武屬水,對應北方,正好和這里的血池呼應。
就在他拿起龜甲的瞬間,整個溶洞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血池里的水開始沸騰,冒出大量的氣泡,池底似乎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
“不好!血煞要出來了!”趙九臉色大變。
陳尋也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從池底升起,比剛才的寒意更甚,像是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們。他低頭看向血池,只見水面下浮現出一張巨大的臉,五官模糊,像是用血水凝聚而成,正緩緩向上浮動。
“快跑!”
兩人轉身就往回跑,頭發再次從水里冒出來,這次更密集,像一張大網,擋住了他們的去路。陳尋將黑狗血往頭發上潑,可血池里的頭發源源不斷,很快就用完了最后一袋黑狗血。
“用糯米!”趙九喊道,打開裝糯米的袋子,往頭發上撒去。
糯米落在頭發上,發出“滋滋”的聲響,果然起了作用,頭發開始退縮。兩人趁機沖出頭發網,朝著山縫跑去。
身后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像是巨獸在怒吼。陳尋回頭一看,只見血池里的血水凝聚成一個巨大的怪物,沒有五官,只有無數只手臂,正朝著他們抓來。
“快!”陳尋拉著趙九,拼命往山縫外跑。
跑出山縫,看見牧民還在等他們,陳尋大喊:“快走!”
牧民也聽見了溶洞里的咆哮,嚇得臉色煞白,趕緊調轉馬頭。三人一馬沿著來路狂奔,身后的咆哮聲越來越遠,直到跑出黑風口,才敢停下來喘口氣。
“那到底是什么東西?”趙九癱坐在地上,心有余悸。
“是血煞。”陳尋拿出玄武龜甲,借著夕陽的光仔細看,“是無數枉死在血池里的人的怨氣凝聚而成的,被龜甲的氣息驚動了。”
龜甲背面的蛇形符號在夕陽下泛著紅光,像是活了過來。陳尋將兩塊龜甲拼在一起,缺口處竟然嚴絲合縫,形成一個完整的圓形,正面的符號組合在一起,像是一幅更復雜的地圖。
“你看!”陳尋指著組合后的地圖,“這上面標著下一個地點——青海湖!”
青海湖在西邊,對應白虎。看來第三塊龜甲藏在那里。
牧民看著龜甲,眼神復雜:“你們真的要找下去?這東西太邪性了,會死人的。”
陳尋想起周老頭,想起那些被活俑殺死的人,還有師父的死,眼神變得堅定:“必須找下去。”
牧民嘆了口氣,從懷里掏出一個牛角哨:“這是我們祖上傳下來的,能驅邪。你們拿著,或許有用。”
陳尋接過牛角哨,沉甸甸的,上面刻著奇怪的花紋。
“前面的路不好走,青海湖那邊有‘影子’的人在守著。”牧民說道,“我聽說他們在湖邊建了個據點,抓了不少想靠近的人。”
“‘影子’的人怎么會在青海湖?”趙九不解。
“不知道。”牧民搖搖頭,“只知道他們在找一個‘沉在湖里的島’。”
沉在湖里的島?陳尋心里一動,想起龜甲上的符號,青海湖的位置旁畫著一個波浪紋圍著的圓圈,像是一個被水淹沒的島嶼。
“多謝大爺告知。”陳尋將龜甲收好,“我們這就出發去青海湖。”
牧民點點頭,沒再挽留,只是看著他們的背影,嘆了口氣,騎馬回了三道溝鎮。
陳尋和趙九沿著戈壁公路往西北走,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陳尋摸了摸懷里的兩塊龜甲,又看了看手里的牛角哨,心里清楚,青海湖的危險,只會比黑風口更甚。
但他沒有退路。
前路漫漫,風沙依舊。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賀蘭山的暮色中,只留下一串深淺不一的腳印,很快就被風沙掩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