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深處的風(fēng)小了些，卻帶著股冰碴子似的冷。陳尋和趙九找了處背風(fēng)的巖壁，用工兵鏟清理出一片空地，支起從格爾木帶來的簡易帳篷。趙九哆哆嗦嗦地掏出火柴，劃了三根才點燃一堆干柴——是他們在路上撿的枯樹枝，被雪凍得梆硬，燒起來噼啪作響，總算透出點暖意。

“這鬼地方，比雁蕩山還冷。”趙九搓著手湊到火堆前，臉被火烤得通紅，“早知道帶點臘肉來，能燉鍋熱湯。”

陳尋正用軍用水壺在火上烤雪化水，聞言笑了笑：“您老還想著吃？能有口熱水就不錯了。”他從帆布包里摸出壓縮餅干，遞過去一塊，“先墊墊，明天天亮再探路。”

餅干硬得硌牙，就著熱水咽下去，胃里才算有了點暖意。兩人靠在巖壁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從歸南村的香尸聊到青海湖的水鬼，又說到雁蕩山的活俑，越說越覺得這一路像場夢。

“說起來，你師父當(dāng)年到底為啥非要找雮塵珠？”趙九突然問道，“搬山派的詛咒，真有那么邪乎？”

陳尋愣了一下。師父很少提詛咒的事，只說過搬山派的人活不過五十，除非找到雮塵珠。他小時候見過師公，四十多歲就咳得直不起腰，最后活活憋死的，死的時候臉紫得像茄子。

“誰知道呢。”陳尋望著跳動的火苗，“或許不只是為了詛咒。”他總覺得，師父的筆記里藏著別的事，那些關(guān)于昆侖墟的潦草批注，還有夾在最后一頁的半張女人照片——照片都泛黃了，女人穿著藍(lán)布褂子，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背面寫著個“蘭”字。

就在這時，遠(yuǎn)處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在寂靜的峽谷里格外清晰。陳尋和趙九對視一眼，同時抓起身邊的工兵鏟和洛陽鏟，熄滅了火堆。

馬蹄聲越來越近，借著月光，能看見一個騎著馬的人影，后面還跟著兩頭馱著行李的牦牛。那人影在帳篷附近停下，翻身下馬，發(fā)出清脆的女聲：“有人嗎？我是科考隊的，迷路了。”

陳尋沒動，示意趙九留在帳篷里，自己悄悄繞到巖石后觀察。那女人穿著沖鋒衣，扎著馬尾，臉上沾著塵土，卻掩不住亮閃閃的眼睛，手里拿著個地質(zhì)錘，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樣子，不像“影子”的人。

“你一個人？”陳尋從巖石后走出來，手里還握著工兵鏟。

女人嚇了一跳，看清他手里的工具，眼睛卻亮了：“你們也是來考察的？我叫林薇，地質(zhì)大學(xué)的，跟隊里走散了。”她指了指身后的牦牛，“這是當(dāng)?shù)乩相l(xiāng)借給我的，說順著峽谷走能找到補給點。”

趙九也從帳篷里鉆出來，打量著林薇：“科考隊？這時候來昆侖干嘛？”

“找礦脈啊。”林薇拍了拍身上的背包，“我們懷疑這峽谷里有水晶礦，結(jié)果昨天遇到暴風(fēng)雪，跟隊友走散了，通訊設(shè)備也壞了。”她說著，從背包里掏出個學(xué)生證，遞過來，“不信你們看。”

陳尋接過學(xué)生證，照片上的林薇扎著丸子頭，比現(xiàn)在文靜些，確實是地質(zhì)大學(xué)的證件。他把學(xué)生證還回去，指了指帳篷：“先進來暖和暖和吧，外面風(fēng)大。”

林薇明顯松了口氣，熟練地把牦牛拴在巖石上，跟著他們進了帳篷。陳尋重新點燃火堆，林薇從背包里掏出個罐頭，打開來是紅燒肉，香氣瞬間彌漫開來。

“哇，肉！”趙九眼睛都直了。

“就剩這一罐了。”林薇笑著把罐頭遞過來，“你們也餓了吧，分著吃。”

陳尋沒客氣，拿出三個搪瓷缸，把紅燒肉分了。冷天里吃口熱肉，渾身的寒氣都散了大半。林薇邊吃邊問他們的來歷，陳尋只說自己是研究古地圖的，趙九是向?qū)В貞?yīng)付過去。

“你們知道前面有個廢棄的礦洞嗎？”林薇突然問道，“老鄉(xiāng)說幾十年前有人在這兒開礦，后來塌了，就沒人敢去了。”

陳尋心里一動：“礦洞在哪？”

“就在前面那道山梁后面。”林薇指了指峽谷深處，“據(jù)說里面有奇怪的石頭，晚上會發(fā)光。”

會發(fā)光的石頭？陳尋想起龜甲地圖上的標(biāo)記，峽谷盡頭的符號很像一個洞口，旁邊畫著幾個小星星，難道指的就是這個礦洞？

“我們明天要往那邊走。”陳尋說道，“你要是不介意，可以跟我們一起，人多也有個照應(yīng)。”

“真的？”林薇眼睛一亮，“太謝謝你們了！我一個人正害怕呢。”她從背包里翻出個小小的酒精爐，“我這兒還有點酒精和面條，明天早上給你們煮面吃。”

趙九笑得合不攏嘴：“那感情好，總吃壓縮餅干嘴里都淡出鳥了。”

夜里，陳尋守第一班崗，林薇和趙九已經(jīng)睡熟了。帳篷外，牦牛偶爾發(fā)出“哞”的叫聲，風(fēng)穿過峽谷，像是在唱歌。陳尋摸出那半張女人照片，借著月光看，總覺得林薇笑起來的樣子，和照片上的女人有點像。

他把照片收好，握緊了懷里的龜甲。礦洞、發(fā)光的石頭、林薇的出現(xiàn)……這一切似乎太巧了。但看著帳篷里林薇和趙九熟睡的臉，他又覺得，或許不用想那么多。至少現(xiàn)在，這冰冷的峽谷里，有了點煙火氣。

第二天一早，林薇果然用酒精爐煮了面條，還臥了兩個雞蛋，香氣把趙九從睡夢中勾了起來。三人吃過早飯，收拾好東西，跟著林薇往山梁后面走。

林薇顯然常戶外，走起路來不比陳尋慢，還時不時停下來敲敲路邊的巖石，嘴里念叨著“石英”“花崗巖”，偶爾還會撿起塊漂亮的石頭，興奮地遞給陳尋：“你看這個，像不像星星？”

陳尋接過石頭，是塊半透明的水晶，在陽光下閃著微光。他放進帆布包，說了聲“謝謝”。

趙九在一旁看得直樂：“小陳，你這悶葫蘆，跟人家姑娘學(xué)學(xué)，多說說話。”

林薇臉一紅，笑著跑開了。陳尋摸了摸鼻子，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了揚。

翻過山梁，果然看見一個黑漆漆的洞口，洞口周圍散落著些廢棄的礦車和鐵軌，銹得不成樣子。洞口上方的巖壁上，刻著幾個模糊的字，像是“昆侖一礦”。

“就是這兒了。”林薇指著洞口，“老鄉(xiāng)說的礦洞。”

陳尋打開頭燈，往里照了照，洞口不寬，只能容一人通過，里面黑黢黢的，深不見底。他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看林薇和趙九：“進去嗎？”

趙九拍了拍他的肩膀：“都到這兒了，哪有回頭的道理。”

林薇也握緊了地質(zhì)錘：“我跟你們一起。”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走進了礦洞。頭燈的光柱在黑暗中晃動，照亮了巖壁上的鑿痕，還有地上散落的礦渣。誰也沒注意，洞口的陰影里，一個青灰色的影子一閃而過，悄無聲息地跟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