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陰暗潮濕,彌漫著霉味和血腥氣。
王文使了銀子,這才得以溜進來探望李茂同。
這經過一路上見到囚犯大多骨瘦如柴,他們聽得見有人來,便涌向柵欄,口中喔喔作聲。
走了一會,眼前那位引路的兵丁停下,將鑰匙插入鎖內,“夸夸”兩聲,旋開鐵門,隨即轉身走開。
二人走進牢房。
只見一人蜷縮在角落的稻草上,衣衫破損,帶著清晰的鞭痕,他氣息微弱,聽到動靜才艱難地睜開眼。
是李茂同。
“王…王相公……”李茂同看到王文,掙扎著想坐起來,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倒吸一口涼氣。
王文忙上前按住他:“茂同兄,莫動!你受苦了!”
他看著伙伴這般模樣,又是心痛又是憤怒。
旁邊的石勇目眥欲裂,低吼一聲:“這幫殺才!”
只見他抓住牢房那銹跡斑斑的鐵窗柵欄,臂上肌肉發力,青筋暴起,猛地發力一拉!
聽得幾聲“嘎吱”的金屬扭曲聲,那幾根鐵欄竟被他憑著一身神力硬生生拉彎,扯出一個可供人鉆出的缺口!
“東家,咱這就背李掌柜走!”石勇急道。
“不可!”王文雖也憤怒,卻尚存理智,“如此一走,便是越獄,海捕文書一下,天下再無我等立錐之地!茂同兄傷勢沉重,也經不起顛簸逃亡。”
他拿出偷偷帶來的金瘡藥和干凈布條,小心地為李茂同清理包扎傷口。
“茂同兄,你且再忍耐幾日,我定想法子救你出去!貨物之事,也交給我。”
李茂同虛弱地點點頭,眼中含淚:“一切…一切全憑王相公做主……小心吳家……”
安頓好李茂同,悄然離開大牢,又遞給些銀子讓獄卒照顧好李茂同。
一到外面,石勇再也忍不住一拳狠狠砸在墻上,磚粉簌簌落下。
“吳家這群王八羔子!竟用如此下作手段!東家,你且在這里等著,俺這就去一把火燒了吳家的鋪子,看他們還如何囂張!”
王文還未開口,卻見一個穿著青布男裝的身影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正是尋蹤而來的蘇云。
她看到王文,眼睛一亮,急急問道:“王相公!我可找到你了!你沒來工坊,我就去你的客棧,只聽說你被官差抓了,可是真的?沒事吧?”
王文搖頭,簡單解釋了現在的情況。
又道:“蘇小姐,我還是不明白。即便有商賈競爭,吳家何至于動用官府力量,下此死手?這完全不合常理,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
蘇云聞言,咬牙道:“先前我哥哥在朝中為官時,借著官勢,擠壓了吳家許多生意,幾乎將其逼入絕境。那時他不敢怎樣。
“如今我哥哥外放嶺南……罷了,不提了。總之,如今吳家攀上了織造局的關系,今年好不容易得一匹布上貢的機會,指望著借此翻身,重振家業。”
她頓了頓,指向工坊方向,自豪的說:
“可我工坊這次織出的這批布,無論質地、工藝都遠勝他吳家!若貢品遴選自此開始,他吳家必敗無疑!所以他才如此瘋狂,要在貢布遴選之前,不惜一切代價掐斷我蘇家的任何可能!你們,只是被牽連了。”
原來如此!
王文恍然大悟,所有線索瞬間串聯起來。他眼中精光一閃,一個大膽到極點的計劃瞬間在他腦中成型。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我們便在這‘貢布’之上,與他吳家見個真章!”
石勇急問:“東家,有何妙計?”
“正是燒了他們家的貢布!”王文陰險地沉聲道。
縱火,雖然風險極大,但確是當前最直接能扭轉局面的方法。
吳家即便猜到是蘇家所為,但只要沒有證據,待蘇家皇商身份一定,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暫時不敢動彈!
石勇聽到王文的計劃,非但沒有畏懼,眼中反而爆發出興奮的光芒,仿佛回到了沙場歲月。
“東家放心!燒糧燒營是俺老本行,這布匹雖不同,道理相通!”石勇壓低聲音,語氣帶著一種專業的狠厲,“要燒得干凈,燒得他救無可救,就不能用明火硬闖,得用‘陰火’!”
“陰火?”王文和蘇云同時看向他。
“對!”石勇解釋道,“明火起勢快,但也容易被發現撲滅。陰火則不同,需用特制的引火之物,埋于深處,初時無煙無明焰,只緩慢陰燃,待內部積蓄足夠熱量,便會由內而外轟然爆發,頃刻間成燎原之勢,神仙難救!”
“需要何物?”王文立刻追問。
石勇略一思索,如數家珍:
“首要的是磷粉,此物極易自燃,稍加摩擦或受熱即可引火,但極難控制,需混合其他東西。還需硫磺、硝石助燃,再混以干透的油布絮、松香末,增加黏著和持續性。最后需用蜂蠟稍加包裹,延緩起火,方便我們安置。”
蘇云聽得眼眸發亮,立刻道:“磷粉、硝石、硫磺,我家工坊染布、漂洗時偶爾會用到一些,庫房里應當有存貨!油布、松香、蜂蠟更是常見!”
“好!”王文撫掌,“蘇小姐,此事需你相助,立刻悄悄去取這些材料,量不必多,但務必齊全隱秘!”
蘇云重重點頭。
“蘇小姐,火起之后,吳家必亂。你要立刻回家,說服蘇先生!一旦看到火光大起,就要立刻準備起來,天明即刻帶著你家最好的布匹前往織造局!陳明吳家遭逢意外,蘇家愿急朝廷所急,擔起貢布之責!說辭要懇切,姿態要主動,機會稍縱即逝!”
這夜,王文石勇也沒閑著,前往吳家庫房偵察。
二人攀上靠近墻院的一顆槐樹,向內望去。
卻見那倉庫庫房磚石所鑄成,門朝東,門上有鎖,是把銅掛鎖。
那些護院每半柱香巡邏經過庫房正面一次,兩隊交叉,中間約有十次呼吸的空檔。
如此靜默觀察了整整兩個巡邏周期,石勇的眉頭漸漸鎖緊。
只聽他道:“不對勁,第一隊過去后,間隔確是一百二十息左右,恰似半柱香。”
“但第二隊過去后,到第三隊來的間隔,卻延長至近一百八十息!他們故意打亂了次序,若有人按那十息空檔算計,頭一次能成,第二次必被逮個正著!這是軍中故布疑陣、誘敵深入的慣用伎倆。”
王文皺眉:“竟有如此嚴密?”
“正是。子時三刻后,人最困乏,那第三隊來臨前的漫長間隔,便是我們動手的最佳時機。有一百八十息,足夠做完全部手腳并安然撤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