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信宮的燭火忽明忽暗,像極了蕭璟熙此刻的心跳。暗衛跪在冰冷的地磚上,聲音壓得極低,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扎進她的耳膜。
“……蠻族趁夜突襲西大營,世子帶親兵死戰,左臂被利箭掃中,骨裂見肉。周顯就在中軍帳,卻讓人把守住帳門,說‘非軍令不得擅動’,眼睜睜看著世子在營外拼殺,直到蠻族退去才讓人‘象征性’地去接應……”
“象征性”三個字,暗衛說得艱澀,蕭璟熙卻聽得五臟六腑都像被攪在了一起。
她能想象出那個場景——漫天箭雨里,沈鈺左臂淌著血,卻依舊揮刀砍殺,身后是周顯那扇緊閉的帳門,像一道冰冷的嘲諷。他該有多疼?身體的傷,心里的寒,哪一樣不比北疆的風更刺骨?
周顯!
蕭璟熙猛地攥緊了拳,指尖深深嵌進掌心,疼得她頭皮發麻,卻壓不住心頭那股幾乎要沖出來的戾氣,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涌。那不是監軍,那是毒蛇!是趴在北疆將士骨頭上吸血的蛀蟲!
蕭璟熙站起身,身上的披風滑落也渾然不覺。她走到窗邊,推開窗扇,凜冽的寒風灌進來,吹得她鬢發凌亂,眼眶卻不受控制地紅了。
她心疼。
疼他明明可以求援,卻偏要自己硬扛;疼他被小人算計,卻還要顧全大局;疼他在那片風沙黃土地里,流著血還要挺直脊梁,因為身后是整個北疆的安危。
更恨!
恨周顯的冷血旁觀,恨二皇兄的步步緊逼,恨父皇的默許縱容,恨自己被困在這四方宮墻里,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受苦,連遞一把刀、送一瓶傷藥都做不到!
“去查。”她的聲音冷得像淬了毒,每個字都咬得極重,“查周顯在北疆所作所為,查他跟蠻族有沒有私下往來,查他給二皇兄遞過多少密信。我要他所有的把柄,一絲一毫都不能漏!我要殺了他”
暗衛愣住:“公主,周顯有二皇子護著,此時動他……”
“動不得也要動!”蕭璟熙猛地回頭,眼底翻涌著從未有過的狠厲,“他敢讓沈鈺流血,我就敢讓他掉腦袋!去告訴衛一,讓他不必急著回來,盯緊周顯在北疆的所有動向,哪怕他跟誰多說一句話,都要報回來!”
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聲音里的顫抖:“再備一份傷藥,最好的那種,讓衛一想辦法送過去,別讓他知道”
暗衛領命退下,殿內只剩下寒風呼嘯的聲音。蕭璟熙扶著窗沿,望著天邊那輪被烏云遮住的殘月,指甲幾乎要摳進木頭里。
殺人……她是真的想殺人。
想提著劍沖進昭王府,質問蕭璟燁為何要如此算計一個守邊的將士;想闖北疆周顯的府邸,把那些他冷眼旁觀時喝的熱茶、吃的點心,全潑到他那張虛偽的臉上。
可她不能。
她是公主,是這深宮棋局里的一枚子,每一步都得走得小心翼翼。
但這不代表,她會眼睜睜看著沈鈺被人欺負到頭上。
蕭璟熙緩緩閉上眼睛,再睜開時,眼底的紅意已褪盡,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決絕。
周顯,蕭璟燁,你們欠沈家的,欠北疆的,我蕭璟熙,會一筆一筆,替你們記著。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們……加倍償還。
窗外的風更緊了,像是在為北疆的雪,又像是在為宮墻里這場無聲的怒意,嗚咽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