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吾衛的演武場剛散了早訓，玄色勁裝的護衛們三三兩兩擦著汗，兵器碰撞聲與說笑聲混在一處，倒有幾分生氣。陸崢正檢查著護刀的油布，忽聞一陣尖細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陸統領在哪兒呢？”長信宮的樂安捧著拂塵，臉上堆著笑，目光卻在一眾精悍的護衛里掃了個遍，最后落在陸崢身上，“陸統領，咱家奉熙華公主的令，來傳句話。”

陸崢放下手里的活計，站直了身子：“公公請講。”

“公主明日要去護國寺上香，特意吩咐了，讓陸統領親自隨行伴駕。”樂安的聲音不高，卻像顆石子投進了剛平靜的演武場，周遭的喧鬧聲瞬間低了下去。

陸崢微怔，隨即躬身：“臣，遵命”

“那咱家就先回了，陸統領明日卯時三刻，在宮門外候著便是。”樂安拱了拱手，轉身時，衣擺掃過地上的砂礫，發出細碎的聲響。

他一走，演武場里的寂靜便成了實打實的凝滯。

“喲，這可真是奇了”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打破了沉默，正是王遷，他搖著手里的鞭子，慢悠悠地晃過來，嘴角噙著笑，眼里卻沒半點暖意，“公主出行，何時輪得到咱們金吾衛的統領跑腿了？還是陸統領有本事，悄沒聲兒的，就入了公主的眼。”

旁邊幾個跟副統領交好的衛隊正也跟著笑起來，那笑聲里的揶揄像針一樣扎人。

想到上次公主為他個毛頭小子出頭，王遷幾人便氣不打一處來。

一個泥腿子，憑什么得公主另眼相待。

“王哥這話可不對。”另一個絡腮胡的隊長接話，語氣里滿是酸意，“陸統領是憑真本事‘掙’來的差事，咱們這些人哪比得上？畢竟……不是誰都有機會在御花園跟公主‘偶遇’的。”

這話暗指前日御花園的事，說得愈發露骨。陸崢出身寒門，在金吾衛里本就受排擠，如今被公主欽點伴駕，簡直成了眾人眼里的“異數”，那些藏在暗處的嫉妒與揣測，此刻都擺到了明面上。

陸崢握著刀柄的手緊了緊，指節泛白。他知道這些人在想什么，一個無權無勢的寒門子弟，突然得了公主青眼，不是攀附，還能是什么？

“公主的吩咐，便是職責。”他聲音平靜，聽不出情緒，“諸位若無事，便各歸各位吧。”

“哎，陸統領別急著走啊。”王遷上前一步，擋住他的去路，鞭子在手心敲了敲，“說起來，護國寺的香火最靈驗，陸統領明日跟著公主，可得好好‘護’著，別出了什么岔子，辜負了公主的‘信任’才好。”

最后那兩個字，他咬得格外重，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詛咒。

周圍的哄笑聲更響了，有人故意提高了嗓門：“說得是！陸統領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要是讓公主受了半分委屈，咱們金吾衛的臉面，可都要被你丟盡了！”

“就是，到時候別說統領的位置坐不穩，能不能保住腦袋都難說呢！”

這些話像帶了鉤子，一句句往陸崢心上掛。他抬起眼，目光掃過那些或嘲諷、或幸災樂禍的臉，最終落在張城身上，眼神冷得像淬了冰。

“分內之事，不必諸位操心。”他一字一頓道，“倒是各位，守好自己的崗，別讓宵小之輩趁虛而入，才是正理。”

說完，他不再理會眾人的目光，轉身徑直走出了演武場。

背后的議論聲依舊嗡嗡作響，那些陰陽怪氣的嘲諷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纏得人心里發悶。陸崢深吸一口氣，抬頭望向宮墻的方向。

晨光正好，琉璃瓦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可他卻覺得，那光芒背后，藏著無數雙窺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