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楓的心臟也在此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緊張。

前所未有的緊張。

如果說，剛才答應下來，靠的是系統帶來的底氣和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沖動。

那么此刻，李老怪這句承諾，就像一座大山，轟然壓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像是一根根帶著溫度的鋼針，扎在他的皮膚上。

期待，懷疑，嫉妒，審視……

所有人的情緒，都聚焦在了他一個人的身上。

他知道，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

這場戲，他必須演好！

不光是為了那一萬塊錢，更是為了這個，足以改變他一生的承諾！

“愣著干什么！”

阿三最先反應過來，他臉上的狂喜幾乎要溢出來，一把拍在秦楓的背上。

“機會！小子！這就是機會！”

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激動。

“這玩意兒，不是天天都有的！它來了，就得死死抓住！抓不住，就他媽是你一輩子的遺憾！”

阿三的唾沫星子都快噴到了秦楓臉上。

“去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那個獨自坐在小馬扎上，安靜吃飯的身影。

“武術指導洪叔在那邊！”

“他會告訴你，一會兒該怎么打，怎么摔！”

“記住了！好好聽！好好學！拿出你最好的狀態來！”

秦楓深吸了一口氣，壓下胸口翻騰的情緒。

他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知道了，三哥。”

……

片場的一角，自成一個世界。

那個叫洪叔的男人，依舊在慢條斯理地對付著他那份“四寶飯”。

周圍的嘈雜，人來人往的忙碌，似乎都與他無關。

他就像是風暴眼里的那片寧靜，自帶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強大氣場。

秦楓走到他面前三步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

他沒有貿然打擾，只是靜靜地站著。

直到洪叔將最后一口叉燒飯咽下，用餐巾紙仔仔細細地擦了擦嘴，抬起頭來。

秦楓這才微微躬身，聲音里帶著十足的恭敬。

“洪叔，您好?！?

洪永年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睛，緩緩抬起，落在了秦楓的身上。

他的目光，不像李老怪那樣充滿了侵略性和審判感。

而是像一把用了幾十年的舊銼刀，沉靜，粗糲，帶著歲月的打磨感，不疾不徐地，在秦楓的身上，從頭到腳，來回銼了一遍。

良久，他才開口。

那聲音，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沙啞，低沉。

“身材是挺壯實。”

“之前練過？”

語氣不咸不淡，聽不出喜怒。

這個問題，秦楓在來的路上就已經想好了答案。

他總不能說，自己是十分鐘前，靠著撿碎片，速成的吧？

“談不上練過?！?

秦楓的姿態放得很低，言辭也十分謙虛。

“就是自己瞎琢磨，跟著錄像帶，學過幾天八極拳的把式。”

八極拳？

當這三個字從秦楓嘴里說出來的時候，洪永年那張始終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絲微不可查的訝異。

他的眼皮，輕輕抬了一下。

這倒是有意思了。

現在的年輕人，要么學那些看起來花里胡哨的跆拳道，要么學能在擂臺上打比賽的泰拳、散打。

肯沉下心來，去琢磨八極拳這種講究“挨、崩、擠、靠”，招招致命的老拳法的，可是鳳毛麟角。

更何況，還是眼前這么一個，長得白白凈凈，像個富家公子哥兒的小子。

洪永年的身體，微微坐直了一些。

“哦？”

他拖長了音調，目光重新變得銳利起來。

“來兩手，我看看。”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幾個豎著耳朵偷聽的場務和燈光師，眼睛瞬間就亮了！

有好戲看了！

洪叔的“我看看”，可不是隨便看看。

整個香江武行都知道，能入洪永*眼*的，沒有一個是孬種！

秦楓沒有絲毫的猶豫。

他知道，這是他必須要過的第二關。

李老怪看的是他的“形”和“神”。

而眼前這位，要看的，是他的“根”與“骨”！

他深吸一口氣。

雙腳微微開立，與肩同寬。

下一秒。

沉肩！墜肘！含胸！拔背！

“嗡！”

一股無形的氣浪，仿佛以他為中心，猛然炸開！

如果說，剛才走到洪叔面前的他，還像是一個謙遜有禮的后輩。

那么此刻，當他架子拉開的一瞬間，整個人的氣質，陡然一變！

慵懶和干凈，瞬間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凝練如鐵，悍勇如山的沉雄之氣！

他整個人，就像是一尊扎根在大地上的鐵塔，不動不搖，卻蘊含著隨時可以爆發出雷霆萬鈞之力的恐怖能量！

周圍那幾個看熱鬧的，臉上的嬉笑表情，瞬間就僵住了。

他們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我操！

這小子……

來真的？！

洪永年那雙始終半瞇著的眼睛，在這一刻，驟然睜大！

瞳孔之中，爆射出一抹駭人的精光！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就這一個起手式！

就這一個沉肩墜肘的樁功！

洪永年就知道，自己……看走眼了！

這根本不是什么“瞎琢磨”！

這他媽的是浸淫了至少十年八年，才能有的功底！

那股子氣勢，那股子味道，騙不了人！

不等他從震驚中回過神來，秦楓動了！

沒有花哨的動作，沒有多余的起承轉合。

就是最簡單，也最霸道的一記——

跨步沖捶！

他左腳猛然向前一踏！

“砰！”

一聲悶響，腳下的泥地，仿佛都跟著震了一下！

腰馬合一，擰腰轉胯，全身的力量，順著腳底，貫通脊椎，瞬間擰成一股繩，轟然爆發！

右拳如同一顆出膛的炮彈，帶著撕裂空氣的惡風，猛地向前打出！

拳未至，風先到！

吹得洪永年額前的幾根花白短發，都向后飄起！

快！

猛！

沉！

這一拳，打出了八極拳“硬打硬開，無遮無攔”的精髓！

洪永年坐在馬扎上，紋絲不動。

但他的眼神，卻已經徹底變了！

從最開始的平淡，到訝異，再到此刻的……狂喜！

這小子！

有真東西！

而且，是頂尖的真東西！

能做動作的演員很多，這個劇組里，能打出漂亮拳腳的龍虎武師，也不在少數。

但，能打得“好看”，打得“大氣”的，太少了！

有些人，動作確實是標準，一招一式，都挑不出毛病。

可身形要么瘦小，要么猥瑣，打起來總覺得小家子氣，撐不起場面。

而眼前這個小子……

洪永年的目光，再次快速掃過秦楓的身形。

個頭，目測超過一米八！

肩膀寬闊，腰是腰，腿是腿，一身的腱子肉，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那流暢而充滿爆發力的線條！

再加上這張臉……

洪永年的腦子里，瞬間就蹦出了四個字。

天生主角！

這他媽的，簡直就是為動作片而生的好苗子！

李老怪這個老狐貍，從哪兒刨出來的這么個寶貝？！

秦楓一拳打出，在距離洪永年面門一尺遠的地方，驟然停住。

拳風散去，他收回拳頭，重新站直了身體，那股悍然之氣也隨之收斂，恢復了原本干凈沉穩的樣子。

“洪叔，獻丑了?！?

洪永年看著他，沉默了足足有十秒鐘。

他緩緩站起身。

幾十年的武行生涯，讓他早就練就了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本事。

可此刻，他的內心，卻像是被投下了一塊巨石，掀起了驚濤駭浪。

他走到秦楓面前，伸出那只布滿老繭和傷疤的手，在秦楓的胳膊和肩膀上，捏了捏，拍了拍。

“嗯。”

他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了一個沉悶的單音。

但秦楓能感覺到，那只手上傳來的力道，和剛才李老怪的試探，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認可。

來自一個頂尖武行前輩，對后輩的認可！

“時間緊，任務重?！?

洪永年的語氣依舊簡潔，但已經沒有了之前那種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離感。

“我簡單跟你說一下，一會兒要拍的動作。”

他指了指不遠處，那個用腳手架臨時搭建起來的，一個約莫三米高的木臺子。

“一會兒，你就從那個木架子上跳下來。”

“落地的時候，要做一個前滾翻，把力卸掉，保護好自己。”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說得清清楚楚。

“落地之后，我那兩個徒弟會沖上來。”

他朝旁邊站著的兩個精悍年輕人努了努嘴。

“你跟他們，象征性地過兩招，不用真打，躲開他們的攻擊就行?！?

“記住，鏡頭要的是你的反應速度和身法，不是讓你去跟他們拼命?！?

最后，他指向巷子盡頭，一扇看起來很厚重，但實際上是用輕木和石膏板做的道具門。

“最后，你一轉身，用八極拳的貼山靠，發力撞破那扇門，沖出去！”

“整個過程，要求一氣呵成！攝像機會一直跟著你，主要拍你的背影和側臉，明白嗎？”

秦楓聽得無比認真，將每一個細節都牢牢記在心里。

“明白！”

洪永年點點頭，看秦楓的眼神里，多了一絲真正的欣賞。

“你的底子很好，發力的技巧，不用我多說。”

“唯一要注意的，就是落地那個翻滾?！?

“記住，用肩膀和后背接觸地面，身體蜷縮，順著力道滾出去，千萬不要用手腕或者腦袋去硬撐?！?

“你這種好苗子，要是摔傷了，就太可惜了?！?

交代完所有細節，洪永年看了一眼不遠處，正在焦急等待的李老怪。

他沒有再浪費任何時間。

他拍了拍秦楓的肩膀，力道很沉。

“去準備吧。”

“讓道具和威亞組的人再檢查一遍，安全第一。”

“我相信你，沒問題。”

說完，他轉身走向監視器的方向。

整個劇組，所有的部門，在這一刻，都像是上了發條的精密機器，飛速運轉起來！

燈光就位！

攝像就位！

道具就位！

場記拿著場記板，跑到了鏡頭前，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龍在江湖》，第三十二場，第一鏡！”

“Action！”

隨著李老怪一聲沙啞的怒吼。

站在三米高臺邊緣的秦楓，看著下方那冰冷堅硬的水泥地，和無數雙匯聚過來的目光。

他知道。

自己的命運，從這一跳開始，將徹底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