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行！”

“我可以上！”

這六個字，像是一柄千鈞重的鐵錘，狠狠砸在了秦大海的天靈蓋上。

他整個人都懵了。

徹底傻了。

他眼里的驚駭，瞬間變成了難以置信的茫然。

他想不通。

自己的兒子，自己那個從小到大連架都沒跟人打過的乖兒子，怎么敢……怎么敢答應下來？！

他瘋了嗎？！

秦大海下意識地，又想去拽秦楓的胳膊，想把他從這個瘋狂的深淵里拖出來。

“小楓！你別沖動！聽老豆的！這活我們不接！”

他的聲音都在發抖，帶著一絲哀求。

然而，副導演阿三的動作比他快得多！

阿三臉上的狂喜，像是黑夜里驟然亮起的探照燈，亮得刺眼！

他一把抓住了秦楓的另一只手，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生怕他跑了！

“好小子！有種！”

阿三的聲音因為激動而破了音。

“沒看錯你！果然是條漢子！”

他根本不給秦大海任何再開口的機會，拉著秦楓轉身就走。

“走！跟我去見李導！”

“李導等著你呢！”

秦大海被那股力量帶得一個趔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被阿三拖向了片場最中心，那個燈火通明，卻也最危險的地方。

他的腳像是在地上生了根，動彈不得。

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團棉花堵住，一個字都喊不出來。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老秦。”

一只粗糙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剛剛一起抽煙的群頭老王。

老王撿起秦大海掉在地上的煙屁股，塞回他嘴里，又掏出打火機，幫他點上。

“別這副死了老豆的表情嘛。”

老王嘆了口氣。

“你家阿楓，身板是真不錯。”

“我剛才瞅了一眼，那肩膀，那腰桿，比我們這幫天天混日子的，可強太多了。”

“你看看他走路那架勢，穩得很！”

“比劇組里那些正兒八經找武師練過的龍虎武師，我看也沒差多少。”

秦大海猛吸了一口煙，煙霧嗆得他眼淚都快出來了。

差多少？

差遠了！

那些龍虎武師，哪個不是從小練功，摔打出來的？

哪個身上沒幾處舊傷？

他們知道怎么摔，怎么打，怎么保護自己！

可阿楓呢？

他就是個傻小子啊！

他什么都不會！

老王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拍了拍他。

“我知道你擔心什么。”

“可你想想，這是多大的機遇？”

“被李老怪親自看上啊！整個香江，多少人擠破頭都求不來的機會！”

“這就是你兒子的命！他的運來了！”

老王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字字清晰。

“你現在要是沖上去攔著，擋的不是這場戲。”

“你擋的是他的前程，他這輩子的路！”

“你忍心嗎？”

“你耽誤得起嗎？”

秦大海張了張嘴，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當然知道。

他怎么會不知道！

在片場混了一輩子，他比誰都清楚，能被大導演看中，意味著什么。

那意味著，從泥地里，一步邁上了云端！

可那云端之下，是萬丈懸崖啊！

阿威的腸子還掛在醫院的手術臺上呢！

他兒子雖然長得結實，打小就皮實，可正經的訓練，一次都沒有過啊！

萬一……

萬一那個翻滾的動作沒做好，脖子先著地……

萬一跟人對打的時候，沒躲開，一拳砸在太陽穴上……

萬一撞門的時候，那木門里有根沒拔干凈的釘子……

秦大海不敢再想下去。

每多想一個可能，他的臉色就更白一分。

冷汗順著他的額角，滑過滿是皺紋的臉頰，滴落在滾燙的煙頭上，發出一聲輕微的“滋啦”聲。

他手里的那根煙，不知不覺已經燒到了盡頭，燙得他指尖一哆嗦。

他看著遠處，兒子挺拔的背影，在刺眼的燈光下，被拉得很長很長。

他知道，老王說得對。

事已至此，他已經不能再沖過去，像個瘋子一樣把兒子搶回來。

那樣做，不僅會毀了兒子的機會，更會讓他們父子倆，成為整個香江電影圈的笑話。

他們會被李老怪封殺。

再也沒有一個劇組敢用他們。

他只能站在這里。

像一尊風干的石像。

默默地，看著。

然后，在心里，把他這輩子拜過的所有神佛，都求了一遍。

……

另一邊。

阿三幾乎是連拖帶拽地，把秦楓帶到了監視器后面。

這里是整個片場的核心。

是“暴君”李老怪的王座。

幾十號人圍在這里，卻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空氣壓抑得像是暴風雨前的海面。

李老怪就坐在一張破舊的導演椅上，嘴里叼著一根快要熄滅的雪茄，雙眼死死地盯著面前那幾塊屏幕。

他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

周圍的人，都能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的那股煩躁和怒火。

“李導！”

阿三的聲音，帶著幾分諂媚和邀功。

“人！我給您帶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刷”的一下，全都集中到了秦楓身上。

有好奇，有審視，有懷疑，也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嫉妒。

李老怪緩緩地，轉過頭。

他的目光，像兩把鋒利的刀子，從秦楓的頭頂，一直刮到他的腳底。

片場里，一瞬間，靜得能聽見燈絲的嗡鳴。

秦楓就那么站著。

不卑不亢。

沒有絲毫的躲閃和畏懼。

他的眼神，平靜得像一汪深潭。

李老怪的眉頭，微微松動了一絲。

嗯？

這小子……

有點意思。

膽氣不錯。

不像那些一見到自己就嚇得腿肚子轉筋的廢柴。

他的目光，重新在秦楓的臉上和身上，仔仔細-細地，又過了一遍。

之前的替身阿威，長得人高馬大，但面相粗獷，一股子江湖草莽氣。

眼前的這個小子呢？

身形挺拔，肩寬腰窄，隔著一層薄薄的工裝，都能感覺到下面那結實流暢的肌肉線條。

這身段，比阿威，只強不弱！

再看臉。

李老怪砸吧砸吧嘴里那根沒味的雪茄，眼睛瞇了起來。

這小子……

長得也太好看了點吧？

劍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的輪廓分明，帶著一絲天然的倔強和冷峻。

最關鍵的是那股氣質。

干凈，沉穩，又帶著一股子少年人獨有的、尚未被世俗打磨的銳氣。

這他媽的……

比現在那個油頭粉面的男主角，還要上鏡！還要有味道！

李老怪的心里，忽然升起一股無名火。

阿三這個王八蛋！

秦大海那個老東西！

劇組里藏著這么一個寶貝，自己他媽的之前怎么就沒注意過呢？

這種皮相，這種身段，這種眼神……

留著拍正臉，拍特寫，將來捧成大明星，那才是物盡其用！

現在，竟然要讓他去當替身？

去拍一個連正臉都露不了幾秒的背影？！

暴殄天物！

簡直就是暴殄天物！

李老怪甚至有那么一瞬間，想直接把秦楓留下來，讓他跟著自己，從場記做起，好好培養。

可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

又看了一眼旁邊，制片人那張比苦瓜還苦的臉。

不行。

沒時間了。

劇組停擺一分鐘，燒掉的錢，都夠這小子一年的工錢了。

哪有那么多錢給他燒！

先過了眼前這一關再說！

想到這里，李老怪把嘴里那根雪茄屁股，狠狠地吐在地上。

他站起身。

一步一步，走到了秦楓的面前。

他比秦楓矮了半個頭，但那股強大的氣場，卻逼得周圍的人都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唯有秦楓，寸步未動。

李老怪很滿意。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了秦楓的肩膀上。

那力道，足以讓一個普通年輕人晃上三晃。

可秦楓的肩膀，穩如泰山。

“小子！”

李老怪的聲音，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好拍！”

他湊近了一些，盯著秦楓的眼睛，一字一頓。

“這次，你要是給老子拍好了！”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子不容置疑的霸氣和承諾。

“下次！”

“老子的戲，讓你當主演！”

說完，他收回手，再次重重拍了拍秦楓的胸膛。

“去吧！”

“換衣服！準備上！”

“我看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