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谷的午后被潤苗雨洗得透亮。彩虹的最后一縷光剛從茶田收盡，云隙里漏下的日頭就把水汽蒸成淡白的霧，在新苗的葉間纏來繞去，像把沒散的虹影都揉進了綠意里。和合鼎里的五色湯被雨水添得滿滿當當，湯面上浮著層細密的泡沫，聚成個“壯”字，隨著鼎身的震顫輕輕搖晃，把湯香晃得滿谷都是，混著泥土的腥氣，釀出股厚實的甜，像春土里藏不住的底氣正順著根須往上冒。

蘇硯站在茶田中央的高臺上，手里舉著個青銅“望苗鏡”，鏡背刻著雙生花的紋，鏡面一轉，就能把茶田的新苗都收進鏡里，苗身上的光紋在鏡中連成張巨大的網，網眼處凝著細小的水珠，映著日頭，像把天地的光都攏在了網里。“李師傅說這鏡叫‘聚魂鏡’，”他把鏡對準并蒂茶苗，鏡里的苗突然長出片新葉，葉背的紋路里浮出萬國茶農的笑臉，“能照出苗里藏的魂，你看這葉上的笑，是他鄉的茶魂在跟谷里的苗打招呼呢，就像遠親見了面，親得恨不得長在一塊兒。”

王小虎扛著個木架從竹屋跑出來，架上掛著三十個竹編的“護苗籠”，籠格里嵌著透明的云母片，片上畫著各國的茶田，往新苗上一罩，云母片就順著苗的長勢舒展開，在葉間留出剛好的空隙。“泉州港的老木匠新做的！”他往籠頂系了根紅繩，繩頭拴著顆茶籽，籽殼上刻著“長”字，“潮師說這籠要在雨停后立刻罩，云母片能擋過強的日頭，竹格能透剛好的風，紅繩牽著的茶籽能把谷里的活氣往苗里引，就像給苗搭了個透氣的小房，住著住著就長壯實了。”

他手里拿著把“量苗尺”，尺上嵌著茶晶，往苗旁一靠，晶面就顯出苗的生長軌跡，從破土的芽到如今的莖，每一寸都標著日期，像本寫在尺上的生長日記。“這尺能算出苗該長多快，”王小虎用尺量了量并蒂苗，晶面突然亮起道綠光，“潮師說立春后每七天要長三寸，快了就往根旁埋點涼土，慢了就澆點暖湯，像給苗掐著表過日子，一點都不能差。”

林阿秀在茶田邊支起個石磨，磨盤里轉著“壯苗粉”，是用谷里的茶籽殼、波斯的苜蓿根、非洲的沙棘果碾的，粉從磨縫里漏出來，泛著五彩的光，落在地上，竟在土面拼出個“強”字。“這粉要在雨歇后磨，”她往磨眼里添了把聚緣花葉，粉的光立刻亮了三分，“老藥農說茶籽殼是骨，苜蓿根是筋，沙棘果是血，混在一塊兒磨成粉，往苗根旁一撒，根就長得壯，莖就長得挺，葉就長得厚，像給苗補了身筋骨，風再吹也晃不動。”

她身邊的陶缸里，泡著“筋絡水”，是用五色湯、溪澗水、三十國的草木莖煮的，水里浮著細小的絲，往苗莖上一澆，絲就順著莖往上纏，在節處結成個小小的結，像給莖打了個強心針。“這水能讓莖長‘鎖水節’，”林阿秀往結上抹了點壯苗粉，結立刻往下沉了沉，把莖勒得更緊，“草木莖是勁，溪澗水是潤，混在一塊兒，節就像個小水袋，把水鎖在里面，天再旱也渴不著苗，就像人揣著水壺趕路，心里踏實。”

念安蹲在非洲茶苗旁，手里捧著個木盒，盒里裝著“沙骨丹”，是用阿米娜捎來的赤沙、駝骨粉、沙漠的紅柳枝灰做的，丹呈暗紅色，往苗根旁一埋，丹就化成細沙，在根須周圍結成個小小的沙殼，殼上印著沙漠的紋路。“商隊的人說這丹是巫醫煉的，”她往沙殼上澆了點筋絡水，殼突然透出點光，根須在殼里長得更歡了，“赤沙是家，駝骨粉是勁，紅柳枝灰是暖，混在一塊兒，根就像在沙漠里一樣長筋骨，卻又帶著谷里的潤，像在兩地都扎了根，哪頭的勁都能借著。”

她懷里的布偶匣子里，收籽娃的沙漏已經倒轉完，沙粒在頂端凝成個小小的太陽，曬得匣里的茶籽芽冒出層細毛，像披上了件金紅的小襖。“你看這芽上的毛，”念安把匣子放在沙殼旁，毛突然往沙殼的方向倒，“阿米娜說這是‘認沙毛’，見了赤沙就親，能把沙漠的勁引到芽里，讓芽長得更潑辣，就像沙漠里的孩子，從小就耐折騰。”

思暖帶著琉球茶女往茶叢間插“防風牌”，牌是用厚竹片做的，面上刻著海桐花紋，往苗旁一插，牌就往土里鉆了半尺，周圍的空氣突然泛起層淡綠的光，把苗護在中間。“茶婆婆說這牌要在風來前插，”思暖往牌底埋了塊海沙，牌的光立刻往土里沉了沉，“竹片是硬，海桐花是柔，混在一塊兒，光就像個軟鎧甲，風來能擋住，氣又能透進來，苗在里面既安全又自在，就像在屋里看風景，不慌不忙。”

茶女們提著個藤籃，籃里裝著“護芽氈”，是用谷里的羊毛、琉球的海藻、泉州港的漁網線織的，氈上繡著雙生花，往新苗的芽上一蓋，氈就順著芽的形狀縮成個小帽，把芽裹得嚴嚴實實。“這氈能讓芽長‘抗風皮’，”一個茶女往氈上噴了點筋絡水，氈突然透出點氣，“羊毛是暖，海藻是韌，漁網線是勁，混在一塊兒，芽就像穿了件防風衣，風再大也吹不壞，等長開了，皮實得很。”

阿米爾在防風障旁加“固沙板”，板是用紅柳枝和谷里的竹片拼的，板面上釘著羊皮，往障子上一釘，板就與障子連成一片，風一吹，板上的羊皮就鼓起來，把風的勁卸了大半。“老巫醫說這板要在雨歇后加，”他往板縫里塞了把壯苗粉，粉立刻化成光，把板與障子粘得更緊，“紅柳枝是沙漠的勁，竹片是谷里的韌，羊皮是暖，混在一塊兒，障子就像堵會喘氣的墻，風來能扛住，氣又能過去，苗在里面既不冷又不悶，長得舒坦。”

他腰間的皮囊里，裝著“沉沙劑”，是用駱駝油、赤沙苗的根粉、谷里的黏土調的，呈糊狀，抹在板的底部，遇風就結成層硬殼，殼上的沙粒在風里閃閃發亮，像給板加了個重錘。“這劑能讓板站得更穩，”阿米爾往殼上撒了把沙骨丹的碎末，殼突然往下沉了沉，把板釘得更牢，“駱駝油是滑，能卸風的勁，黏土是粘，能把板往土里拉，一滑一粘，風再掀也動不了，像在跟風比力氣。”

雅克正往玻璃罩上貼“壯苗符”，符是用羊皮紙畫的，上面印著古堡的紋章和谷里的茶田，往罩上一貼，符就化成層透明的膜，膜上的紋章和茶田慢慢融在一塊兒，像兩地的魂結了親。“這符是神父畫的，”他往膜上點了滴映日油，膜突然透出點金光，罩里的苗立刻往上躥了半寸，“紋章是古堡的神，茶田是谷里的氣，混在一塊兒，苗就知道兩邊都在護著它，長起來更有勁頭，就像有兩家人疼的孩子，底氣足。”

他身邊的銅罐里，盛著“骨瓷漿”，是用法蘭西的骨粉、瓷土、茶籽灰調的，漿呈白色，往玻璃罩的接縫處一抹，漿就化成層硬殼，把罩封得嚴嚴實實，卻又透著氣，像給罩加了道筋骨。“這漿能讓罩更結實，”雅克用指尖敲了敲殼，殼發出清脆的響，“骨粉是硬，瓷土是滑，茶籽灰是氣，混在一塊兒，罩就不怕風刮，又能透氣，苗在里面就像在古堡的暖房里，卻又沾著谷里的氣，長得又快又好。”

佐藤明帶著大阪茶人在溪邊挖“儲水井”，井是用青石板砌的，井底鋪著層茶晶，井壁刻著水紋，往井里注滿溪澗水，水在井里轉了圈，竟浮起層淡綠的霧，霧里浮出大阪的水井和谷里的溪澗連在一起的圖。“這井要在雨歇后挖，”佐藤明往井里丟了塊對日石，水的霧立刻亮了三分，“青石板是骨，茶晶是魂，水紋是路，混在一塊兒，井就像個小水庫，雨時儲水，旱時放水，苗渴了就往井邊湊，根須順著水紋往井里鉆，像在跟大阪的水井認親，借點家鄉的水勁。”

茶人們手里拿著“探水桿”，桿是空心的竹管，管里裝著水晶粉，往土里一插，粉就順著管底的孔滲進去，在根須周圍顯出藍色的軌跡，哪處水多哪處水少看得一清二楚。“這桿能看出苗夠不夠水，”一個茶人拔出桿，藍色軌跡在桿上彎了彎，“佐藤先生說根須像貪嘴的孩子，水多了就懶，水少了就蔫，用這桿看著，水多了就往根旁撒點壯苗粉收收水，水少了就往井里引點水，像給苗調著喝水的量，不多不少正好。”

靜子坐在和合鼎旁彈七弦茶琴，琴弦換了粗些的，是用壯苗后的茶莖做的，琴徽換成了茶籽形狀的玉石，隨著她撥弦，琴音里帶著股渾厚的勁，像苗莖拔節的聲。琴旁的銅爐里，焚著“壯魂香”，是用谷里的茶莖、波斯的乳香莖、法蘭西的薰衣草莖混的，香灰在琴身上積成個小小的“強”字，隨著琴音，字突然裂開，化成無數光點，往茶田飄去，落在新苗上，凝成層淡褐的光，像給苗鍍了層鎧甲。

“這調子叫《壯苗謠》，”靜子指尖在弦上重撥，琴音陡然雄渾，谷里的新苗突然齊齊往土里沉了沉，根須在地下扎得更深，“大阪的琴師說，壯苗后的茶莖做的弦，能聚苗的骨勁，茶籽玉徽能鎖萬國的魂，混在一塊兒，琴音就像帶著股往下沉的勁，讓苗把根往深處扎，把莖往壯里長，就像有人在后面推著苗，往實里長，不飄。”

琴聲漫過茶田時，所有新苗的莖上都亮起了褐色的光，順著莖往根里鉆，在根須處凝成小小的結節，像給根打了個地基。和合鼎里的筋絡水突然“咕嘟”作響，鼎腹的雙生花釉紋里浮出萬國茶田的壯苗景：非洲的茶農在給赤沙苗培土，波斯的駝夫在給苜蓿藤綁桿，法蘭西的園藝師在給古堡苗修枝，所有的動作都朝著讓苗更壯的方向，手里的工具上都沾著落霞谷的壯苗粉。

“你看這鼎里的景，”蘇硯指著鼎壁上晃動的光，“他鄉的茶人也在給苗添勁呢，就像谷里的我們一樣，不管在哪片土上，都想讓苗長得結實，這就是茶魂的勁吧，往一處使。”他往鼎里投了把壯苗后的茶莖，莖落在水里竟豎著沉下去，在水底長出細小的根須，與鼎外茶田的根網連在一塊兒，像在水里也扎了根。

傍晚的風帶著點涼意掠過茶田，新苗的葉片在風里輕輕搖晃，卻不再像從前那樣亂晃，莖挺得筆直，像站軍姿的兵。王小虎往護苗籠上蓋了層麻布，布上浸過筋絡水，風一吹，布就貼著籠面起伏，把風的勁化成輕輕的晃，像在給苗扇風。“潮師說這布要在傍晚蓋，”他往布角壓了塊青石，“能把涼風變成順氣，讓苗在風里也能歇著，就像人吹著晚風歇腳，養足精神好長個子。”

林阿秀端來“壯苗粥”，用壯苗粉、筋絡水、各國的壯苗莖煮的，粥里浮著層厚厚的米油，盛粥的碗是粗陶做的，碗壁上刻著“實”字，粥盛進去，字就浮在米油上，隨著粥的晃動輕輕閃。“這粥要就著新烤的茶餅吃，”她給每個茶人盛粥時，餅上都抹了點聚緣花蜜，“老藥農說壯苗粉是勁，壯苗莖是骨，混在一塊兒吃下去，人就帶著這股實勁，往苗旁一站，苗就知道要往實里長，不花哨，就像人吃了粗糧，身子骨結實。”

思暖帶著茶女們往苗根旁埋“穩苗石”，石是用谷里的青石、琉球的海石、泉州港的礁石敲碎的，石粒上沾著壯苗粉，往土里一埋，石就與土粘在一塊兒，在根須周圍結成個小小的硬塊，像給根加了個秤砣。“茶婆婆說這石要在傍晚埋，”思暖往硬塊上澆了點筋絡水，石與土粘得更緊，“青石是沉，海石是潤，礁石是硬，混在一塊兒，根就像踩著石頭長，站得穩，就像人踩著實地走路，不晃。”

阿米爾在防風障旁燒起“暖苗火”，火里添了紅柳枝和谷里的竹枝，火苗竄起時帶著股混合的暖，煙里浮著壯苗粉的光，往茶田飄去，在新苗周圍凝成個小小的暖圈。“老巫醫說這火要在傍晚燒，”他往火里丟了塊沙骨丹，火的暖立刻添了三分，“紅柳枝是沙漠的暖，竹枝是谷里的勁，混在一塊兒，暖就帶著股往上提的勁，讓苗在夜里也能長，就像人蓋著暖被睡覺，長肉快。”

雅克往玻璃罩里放了盞小茶燈，燈芯是用壯苗后的茶莖做的，燈罩上印著古堡的夜景，光透過罩子落在苗上，苗就在光里靜靜生長，葉尖冒出點新綠，像在夜里偷偷長。“園藝師說這燈要在傍晚點，”他往燈里添了點映日油，光立刻變得更暖，“能把夜色變成催長的勁，讓苗在夜里也不歇，就像人挑燈夜讀，攢勁呢。”

佐藤明帶著茶人往儲水井里添“夜水”，水是用傍晚的溪澗水、對日石的浸出液、星語苗的夜露混的，水往井里一倒，井里的霧就變成淡藍的色，順著水紋往茶田飄，在新苗周圍凝成小小的水圈。“這水要在傍晚添，”佐藤明往井里撒了把探水桿里的水晶粉，水圈立刻往根里鉆，“能讓苗在夜里也喝著水，卻又不脹，就像人睡前喝杯溫水，潤著，舒服。”

靜子的《壯苗謠》彈到了尾聲，琴弦上的茶籽玉徽突然亮起，在琴身上投下無數細小的影子，像把萬國的茶苗都請到了琴旁。琴音漸歇時，谷里的新苗在暮色里挺得更直，莖上的褐色光漸漸隱去，只留下結實的莖稈，像把勁都藏進了里面。“這叫‘藏勁’，”靜子放下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