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之夜，京城的夜市如打翻了的萬花筒，流光溢彩鋪滿長街。

紅燈籠在晚風里輕輕搖晃，將霍硯辭臉上的玄鐵面具映得忽明忽暗，面具下那雙素來冷冽的眼，此刻正落在林菲菲身上，像浸了月光的春水，柔得能化開周遭的喧囂。

林菲菲手里捏著剛買的糖畫，是只歪歪扭扭的兔子，她咬著糖尖抬頭看他，正撞進那片難得的溫柔里，心跳莫名漏了半拍。“你總戴著這東西，就不怕悶得慌？”她含糊不清地問，糖渣粘在唇角，像顆碎鉆。

霍硯辭抬手，指腹幾乎要觸到她的臉，卻在半空中頓住，轉而替她拂去糖渣，指尖微涼。“習慣了。”他的聲音隔著面具，添了幾分沉悶的磁性。

不遠處的畫舫陰影里，顧莞芝攥著絲帕的指節泛白，帕子上繡的并蒂蓮已被絞得變了形。她自幼跟著霍硯辭長大，看慣了他對誰都疏離淡漠的樣子，可方才那一眼——那樣的溫柔，是她求了十幾年都沒得到的。

絲帕被牙齒咬出淺淺的牙印，顧莞芝望著林菲菲的背影，眼底淬了冰，“硯辭哥哥，你從來沒這樣看過我……從來沒有。”

晚風忽然帶來極輕的衣袂破空聲。暗衛凌風如鬼魅般出現在霍硯辭身側，面罩遮住大半張臉，只露出緊抿的下頜。

霍硯辭聞著熟悉的氣息，就知道是他的暗衛凌風。他側過身，將人帶到一旁。

凌風躬身，氣息壓得比燈影還低：“爺，東南方向有三組人馬，氣息駁雜，不像是宮里的人。”

霍硯辭臉上的柔和瞬間斂去，面具下的眉峰蹙起。他掃了眼周圍穿梭的百姓，孩童的笑鬧聲、小販的吆喝聲交織成一片人間煙火，若是在這里動手，定會傷及無辜。

霍硯辭重新走回林菲菲身邊，眼神里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焦灼：“等我。”

話音未落，他已帶著凌風沒入人群，玄色衣袍像滴入水中的墨，轉瞬消失在紅燈籠的光暈外。

林菲菲舉著沒吃完的糖畫，望著他消失的方向愣了愣，隨即撇嘴嘟囔：“誰要等你？我林菲菲又不是沒人陪……”話雖如此，腳步卻像被釘住似的，挪不動半分。

她踢了踢腳下的青石板，心里暗罵自己沒出息——他連去哪都沒說，等個什么勁？

畫舫上的顧莞芝見霍硯辭離開，眼中閃過一絲得意。她看著仍在原地徘徊的林菲菲，忽然撫掌輕笑，招來身后的侍女：“去，把街口那幾個醉鬼叫來，就說……有場好戲讓他們樂樂。”

侍女領命而去，顧莞芝重新理了理裙擺，嘴角勾起算計的弧度。沒了硯辭哥哥護著，倒要看看這來路不明的野丫頭，怎么在京城混下去。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三個滿身酒氣的漢子，就搖搖晃晃地堵在了林菲菲面前。他們敞著衣襟，露出油光的胸膛，眼神渾濁地在她身上打轉，笑聲像破鑼似的刺耳。

“哥幾個瞧瞧，這小娘子生得真俊。”帶頭又老又丑的高個子，咂著嘴，酒氣噴在林菲菲臉上，“剛才那小娘子說的，就是她吧？”

另一個矮胖子搓著手，嘿嘿直笑：“錯不了，百花樓的姑娘都沒這水靈勁兒！”

“放心，哥哥們保管讓你舒坦……”第三個說著就要伸手去摸林菲菲的臉。

林菲菲卻忽然笑了，她側身躲開那只臟手，上下打量著三人，眼神里的好奇多過害怕：“你們真是從百花樓出來的？”

“那還有假！”高個瘦子拍著胸脯，“剛喝完酒，正缺個解悶的……”

“正好。”林菲菲點點頭，手悄悄背到身后，指尖在隨身空間里摸索。

她想起穿越前那些被她撮合成的情侶，硬是塞給她一箱子防狼工具，當時還笑他們小題大做，沒想到今兒真派上了用場。指尖觸到兩個冰涼的圓柱體，她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現代科技，對付幾個古代醉鬼，應該綽綽有余。

畫舫陰影里的顧莞芝看得真切，她端起茶杯，指尖因興奮而微微顫抖。

再過片刻，這丫頭的名聲就徹底毀了，看霍硯辭還怎么對她另眼相看！顧莞芝她甚至已經想好了，等會兒就“恰巧”路過，喊來巡城的衛兵，讓所有人都看看林菲菲的“丑態”。

“小娘子，別躲了……”高個瘦子說著，三人一起撲了上來。

就在他們的手快要碰到林菲菲時，她忽然將手里的東西往前一遞——是兩只高壓電棍，按下開關的瞬間，發出“滋滋”的電流聲。

“啊！”

“我的手！”

慘叫聲接連響起，三個漢子像被抽走了骨頭似的，抱著胳膊倒在地上，渾身抽搐，臉色慘白如紙，哪里還有半分剛才的囂張？

林菲菲拍了拍手，踢了踢地上的矮胖子：“滋味怎么樣？這‘新式武器’，比你們喝的劣酒帶勁吧？”她哼了一聲，轉身就要走，卻被一道身影攔住了去路。

顧莞芝站在她面前，臉上還帶著沒來得及收起的錯愕：“你……你怎么會……”

“怎么會沒事？”林菲菲挑眉，上下打量著她，“還是說，你在等我被他們撕碎，好讓你那硯辭哥哥看清我的‘真面目’？”

顧莞芝臉色一白：“你早就知道是我？”

“不然呢？”林菲菲湊近她，聲音壓得極低，帶著幾分戲謔，“你當我傻嗎？這夜市雖熱鬧，能使喚動這種地痞流氓，又巴不得我出丑的，除了你這位太傅千金，還能有誰？”她頓了頓，故意提高了音量，“再說了，剛才動手前，我特意看了看他們身后——那么大一片空地，除了躲在畫舫里的你，還能藏著誰？”

周圍已有百姓被這邊的動靜吸引，紛紛側目。顧莞芝的臉一陣紅一陣白，被人當眾戳穿心思，讓她又羞又怒：“你別得意！我父親已經在跟陛下商議我和太子的婚事，等我成了太子妃，有的是辦法收拾你！”

林菲菲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太子妃？就你這點手段？還是先學學怎么藏好自己的尾巴吧。”

顧莞芝被噎得說不出話，狠狠瞪了她一眼，轉身就走。地上的三個漢子見狀，也顧不上渾身的酸痛，連滾帶爬地跟了上去，活像三條喪家之犬。

林菲菲望著他們的背影，撇了撇嘴。正準備離開，卻瞥見街角處，一道玄色身影立在紅燈籠下，面具遮住了表情，唯有那雙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著她，比剛才在夜市里的目光，似乎又柔和了幾分。

她心里一跳，嘴上卻依舊不饒人，對著那方向小聲嘟囔：“看什么看？我可沒等你……”

風里，似乎傳來一聲極輕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