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的琉璃瓦在日光下泛著威嚴的光澤，殿內龍涎香的氣息裊裊升騰，纏繞著梁柱間的盤龍雕刻。

仿佛要將這滿殿的肅穆與權力，都凝固在空氣中。

“退朝——”袁公公那尖細卻極具穿透力的嗓音劃破了大殿的寂靜，他微微躬著身，袖口的暗紋在轉身時閃過一絲流光，顯然是伺候皇上多年的老人，一舉一動都透著皇家的規矩。

殿上文武百官如釋重負般，先是整齊地躬身行禮，而后才按品級高低依次魚貫而出。

明黃色的龍椅旁，皇上正捻著茶盞的蓋子，輕輕撇去浮沫，目光卻落在了未動的兩人身上——太傅顧云客與太子霍硯辭。

皇上放下茶盞，嘴角噙著一抹慣有的溫和笑意，看向霍硯辭時，眼神里更是多了幾分尋常人家父親的寵溺：“老五，這是有什么事，還勞煩太傅一大把年紀，在這兒候著啊？”他語氣輕松，卻也帶著幾分洞察世事的了然。

當今皇上有五子九個公主，太子霍硯辭在皇子中排行五。因此，皇上稱呼老五，文武百官皆知曉并已習慣。

顧云客上前一步，寬大的朝服下擺掃過地面，帶起微不可聞的聲響。他深吸一口氣，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顯然是做了極大的心理建設。“皇上，”他躬身行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臣斗膽，想替小女求皇上做主，賜婚。”說到這兒，他頓了頓，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續道，“她心悅于太子殿下。”

霍硯辭聞言，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抬眼看向皇上。那眼神里沒有慌亂，只有一種坦然的疏離。

皇上與他父子多年，一個眼神便已明了——這顯然是神女有心，襄王無夢。

皇上心中暗嘆一聲，只覺得這樁事頗為棘手，面上卻不動聲色：“這事兒，終究要問太子的意思。雖說婚姻大事，朕這個皇帝做得了他的主，但朕也不想因此傷了父子情分。”他看向顧云客，語氣誠懇，“太傅愛女之心，朕懂，想必愛卿也能體諒朕的心思。”

霍硯辭沒料到父皇竟會如此開明，一時間有些動容。他看向皇上的目光里，褪去了往日的君臣之禮，多了幾分孺慕與感激，那眼神清澈又真誠，像個得到了理解的孩子，帶著幾分可愛的光亮。

顧云客心中最后一絲希望也破滅了，他臉上的血色褪了幾分，躬身謝恩時，聲音都低了些許：“臣，謝皇上明示。”

皇上見他如此，也放緩了語氣，溫言道：“太傅回去好好勸勸令千金，京中適齡的官宦子弟不少，若她能相中其他人家，朕答應，必為她做主尋一門好姻緣，絕不會委屈了她。”

“謝皇上體恤。”顧云客再次行禮，轉身離去時，背影顯得格外蕭索。

宰相府的書房內，燭火搖曳，將墻上懸掛的墨竹圖映照得影影綽綽。墨宏遠正與夫人柳氏對坐品茗，兩人相視一笑間，盡是多年夫妻的默契。

旁邊的梨花木椅上，坐著林素蓮與墨北淮，墨少乾則斜倚在窗邊，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眼神似笑非笑地落在林素蓮身上。

林素蓮被他那眼神看得渾身不自在，只覺得那笑容里藏著嘲諷，仿佛在說她費盡心機，也沒能得到墨北淮的心。

一股無名火瞬間竄了上來，她猛地站起身，椅腿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打破了室內的寧靜。“爹，娘，兒媳有話要說！”

墨少乾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卻依舊不動聲色，只是指尖的玉佩轉得更快了。

墨北淮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識地抬眼看向林素蓮，眼神里帶著幾分心虛：她該不會是要當著爹娘的面，告自己的狀吧？

墨宏遠習慣性地看向柳氏，溫聲道：“一切全聽夫人的。”他深知府里的事，柳氏向來打理得井井有條，更懂其中關竅。

柳氏這才將目光轉向林素蓮，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慢悠悠地問：“怎么了？坐下說吧，懷著身孕呢，仔細著些。”

林素蓮卻沒坐，反而幾步走到墨北淮面前，指著他的鼻子，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要不是我，他到現在還被關在柴房里！他憑什么對我這般冷淡？”

柳氏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不悅。她心里暗自思忖：若不是看在你是皇后娘娘護著的人，還有幾分用處，又懷了我墨家的骨肉，我何需這般縱容你？竟敢如此指責我的淮兒，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但面上，柳氏依舊保持著端莊，沒有發作。

墨北淮被她這番話堵得臉色鐵青，他本就對這樁婚事心存芥蒂，此刻更是按捺不住怒火，猛地站起身，與她對峙：“既然你覺得委屈，那便休了我便是！我墨北淮還不至于要靠女人茍活！”

林素蓮被他噎得說不出話，眼圈一紅，轉身跑到柳氏跟前，拉著她的手便開始哭訴：“娘，您看看他！他今晚當著我的面，還對林菲菲那個賤人余情未了，您說我怎能不氣？”

柳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語氣看似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你都多大的人了，懷了孩子就該事事以孩子為重，莫要動氣傷了胎氣。

再說了，我們宰相府可不是普通農戶，以后我的兩個兒子，都是要為家族開枝散葉、延續香火的。”

她頓了頓，意有所指地看了墨北淮一眼，才又對林素蓮道，“像你這般識大體的姑娘，想必也該明白，男人三妻四妾乃是常事，不必過于計較。”

林素蓮何等聰明，瞬間便聽出了柳氏話里的深意——這是在敲打她，讓她收斂性子，接受墨北淮身邊可能會有其他女人的事實，更別提一個早已是過去式的林菲菲了，她這般哭鬧，不過是小題大做。

她下意識地看向墨少乾，只見他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林素蓮心中一陣發冷：難道，這就是墨少乾當初不愿娶自己的原因？是覺得自己太過計較，不懂所謂的“識大體”？可女人愛上一個人，誰不想獨占他的心思呢？這難道也錯了嗎？

林素蓮只覺得一陣無力，拉著柳氏的手也慢慢松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