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哲來的第二周，公司接了個緊急項目。總監在例會上拍著桌子說：“這個案子必須拿下，關系到我們下半年的合作！”投影儀上打出甲方的 logo時，我手里的筆差點掉在地上——那是家做櫻花季限定產品的公司，而日記本里反復提到“櫻花樹”。

“林晚，這個案子你牽頭，”總監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堅決，“小陳剛畢業，正好讓他跟著學學，年輕人有創意。”我想反駁，說自己經驗不足，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全部門的人都看著我，包括坐在角落的陳哲，他眼里閃著期待的光。

散會后，陳哲抱著筆記本跟在我身后：“林晚姐，我們什么時候開始討論方案啊？我看了下他們去年的產品，覺得可以從‘記憶’這個點切入。”我停下腳步，他差點撞上來，慌忙后退了一步：“對不起啊林晚姐。”

“下午三點會議室。”我丟下這句話就往前走，不敢看他的眼睛。回到工位，我把日記本從抽屜里翻出來，手指顫抖著往后翻。果然，在某一頁看到了“櫻花季的項目，千萬別接”的字樣，后面還畫了個大大的叉。

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了，呼吸都變得困難。我盯著那行字，腦子里一片混亂。到底是相信日記本，還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下午的會議開得異常艱難。陳哲提出了好幾個創意，比如“櫻花飄落的速度是每秒五厘米，就像回憶消失的速度”，連向來挑剔的設計部都點頭稱贊。我坐在主位上，手里轉著筆，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每當陳哲看向我，期待我給出評價時，我都慌忙移開視線。

“林晚姐，你覺得這個方向可行嗎？”他最后還是問了。會議室里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我深吸一口氣，硬邦邦地說：“太文藝了，甲方要的是銷量，不是情懷。”

陳哲眼里的光瞬間黯淡下去，像被風吹滅的燭火。他低下頭，手指摳著筆記本的邊緣，小聲說：“我知道了。”

會議結束后，我在走廊里遇到蘇晴。她拉著我往樓梯間走：“你剛才怎么回事？那實習生的想法明明很好，你干嘛否定他？”我靠在墻上，望著窗外飄落的櫻花：“晴晴，有些事你不懂。”

“我是不懂，”蘇晴皺著眉，“但我懂你看他的眼神不對勁。林晚，你是不是又陷進去了？我告訴你，辦公室戀情沒好下場，尤其對方還是個實習生！”她的話像針一樣扎在我心上，我猛地抬起頭：“我沒有！”

回到辦公室時，陳哲正在收拾東西。他把筆記本放進背包，動作緩慢而沉重。我走過去，想說點什么緩和氣氛，卻聽見他小聲說：“林晚姐，是不是我太笨了，總是想不出好點子。”

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落在他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輪廓。我突然想起日記本里寫的“他難過的時候嘴角會往下撇，像只被雨淋濕的小狗”。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不是，”我低聲說，“你的想法很好，是我太固執了。”

這句話說出口，連我自己都愣住了。陳哲猛地抬起頭，眼里閃過一絲驚訝，隨即又被不確定取代。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扯出個淺淺的笑：“謝謝林晚姐，我會再改改的。”

看著他重新打開筆記本，筆尖在紙上沙沙作響的樣子，我轉身回到工位，心里像塞進了一團亂麻。窗外的櫻花還在飄落，粉白色的花瓣粘在玻璃上，像誰哭過留下的淚痕。我翻開日記本，指尖劃過“櫻花季的項目，千萬別接”那行字，突然很想知道另一個時空的“我”，到底在害怕什么。

晚上加班時，辦公室只剩下我們兩個人。陳哲的電腦屏幕亮著，上面是修改后的方案，他時不時抬頭看我一眼，又慌忙低下頭去。我假裝整理文件，余光卻總忍不住飄向他的方向。鍵盤敲擊聲在寂靜的房間里格外清晰，像在敲打著我的神經。

“林晚姐，”他突然開口，聲音打破了沉默，“你要不要看看這個？”我走過去，他往旁邊挪了挪椅子，留出的空隙剛好能讓我看清屏幕。新方案里加了很多數據支撐，把“記憶”的概念和銷量預測結合得恰到好處，連我都挑不出毛病。

“挺好的。”我由衷地說。他笑起來，眼里的光比電腦屏幕還要亮：“那明天開會可以用嗎？”我點點頭，他突然低下頭，小聲說：“其實我知道你好像不太喜歡我，但是我真的很想跟著你學東西。”

我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揪了一下，疼得厲害。我想說不是的，我不是不喜歡你，是不敢喜歡你。可話到嘴邊，卻變成了：“好好做方案吧，別想太多。”

回到家時已經十一點多了，我把自己摔在床上，盯著天花板發呆。手機在床頭柜上震動，是蘇晴發來的消息：“周明軒剛才在朋友圈發了張照片，定位在我們公司樓下，你說他是不是還沒死心？”我點開周明軒的朋友圈，最新一條是半小時前發的，照片里是公司大樓的夜景，配文是“等你”。

胃里突然一陣翻江倒海，我沖進衛生間吐了起來。鏡子里的人臉色蒼白，眼下掛著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狼狽極了。我想起日記本里寫的“周明軒就像個無底洞，靠近他只會被拖垮”，突然很慶幸今天沒下去見他。

可轉念又想起陳哲難過的樣子，心里的愧疚像潮水般涌來。我到底在害怕什么？僅僅因為一本來歷不明的日記，就要否定一個人的全部嗎？

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我索性爬起來翻開日記本。后面的內容越來越潦草，甚至有幾頁被撕掉了。殘存的字跡里，“醫院”“手術”“對不起”這幾個詞反復出現，看得我心驚肉跳。在某一頁的空白處，畫著一棵歪歪扭扭的櫻花樹，樹下有兩個小人，其中一個被畫了個叉。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落在紙頁上，那棵櫻花樹像個張牙舞爪的鬼影。我猛地合上日記本，不敢再看下去。

第二天開會時，我把陳哲的方案提交給了總監。總監看完拍著桌子說：“這個好！就按這個方向來！”陳哲看向我，眼里的感激幾乎要溢出來。散會后，他跑過來遞給我一杯熱咖啡：“林晚姐，謝謝你。”我接過咖啡，指尖傳來溫熱的觸感，心里的堅冰似乎融化了一角。

“加油干吧。”我說。他用力點頭，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可這份平靜并沒有持續多久。下午去茶水間時，我聽見兩個同事在議論：“聽說了嗎？那個新來的實習生，好像是周明軒的親戚。”“真的假的？怪不得周明軒最近總來我們公司呢。”

手里的咖啡杯“哐當”一聲掉在地上，滾燙的液體濺在腳上，我卻感覺不到疼。原來如此，日記本里的警告，是這個意思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