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十五日的早晨是被暴雨砸醒的。我趴在床上摸手機，屏幕上跳出的天氣預報顯示“大雨轉中雨，氣溫驟降”。這讓我想起日記本里的話：“四月會有場連陰雨，記得把陽臺的多肉搬進來?！?

趿著拖鞋沖到陽臺時，七盆多肉已經被淋得東倒西歪。我手忙腳亂地把它們搬進客廳，陶瓷花盆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響聲。雨點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像無數只手在拍門，讓人莫名心慌。

早餐吃的是便利店買的三明治，面包有點發硬。我咬了一口就放下了，想起日記本里寫的“公司樓下新開的面包店，金槍魚三明治超好吃”?；蛟S是時候換家店了，我對自己說，就像換個發型，換個心情，徹底告別過去。

地鐵里人擠人，我被夾在中間，鼻尖縈繞著旁邊男人身上的汗味。抬手抓住扶手時，指尖觸到冰涼的金屬，突然想起今天是四月十五日——日記本里那個畫著紅圈的日期。

“千萬不能讓他進來。”

鋼筆在紙頁上劃出深深的刻痕，墨水暈開成丑陋的墨團，仿佛能看見寫下這句話時的掙扎。我當時看到這行字時，還以為是哪個失戀的姑娘在賭氣，現在想來，那字跡里藏著的恐懼，比賭氣要深得多。

到公司時雨已經小了，前臺小姑娘遞給我一包紙巾：“林晚姐，你頭發濕了?！蔽业乐x接過，剛走到工位就被總監叫進了辦公室。

“小林啊，”總監靠在椅背上轉著鋼筆，“我們部門新來個實習生，叫陳哲，市場營銷專業的應屆生，我看挺機靈的，就安排給你帶了?！蔽毅读艘幌?，剛想說自己手頭項目忙，總監已經拿起內線電話：“小陳，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玻璃門被推開時，晨光正好穿透云層，斜斜地照進來。男生站在門口，穿著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和米色衛衣，懷里緊緊抱著一個黑色背包，耳尖微微泛紅：“總監，您找我？”

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這場景，和日記本里三月十二日寫的“阿哲今天穿了件米色衛衣，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睫毛上，像撒了把金粉”一模一樣。

“這位是林晚，我們部門的骨干，”總監站起來拍了拍男生的肩膀，“以后你就跟著她學，好好干?！蹦猩D過身來，對著我鞠了一躬，聲音靦腆又清澈：“林晚姐好，我叫陳哲，你叫我阿哲就行?！?

阿哲。

這兩個字像電流，瞬間擊中了我的耳膜。我盯著他胸前工作牌上的“陳哲”兩個字，手指緊緊攥成了拳，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日記本里的警告像警鐘般在腦海里炸開，震得我頭暈目眩。

“林晚？”總監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你發什么呆呢？”我猛地回過神，扯出個僵硬的微笑：“沒、沒什么，歡迎你，陳哲?！?

帶他回工位的路上，走廊里的聲控燈隨著我們的腳步聲亮起又熄滅。我能感覺到他跟在身后，步伐有些局促，像只誤入陌生領地的小鹿。把他安排在靠窗的空位時，我刻意避開他的目光：“你先熟悉下公司制度，有不懂的再問我?！?

坐下后，我對著電腦屏幕發呆，文檔里的文字變成一團模糊的亂碼。余光里，陳哲正小心翼翼地整理著桌面，從背包里拿出筆記本和筆，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誰。陽光落在他微垂的側臉上，勾勒出柔和的輪廓，讓人想起春天剛抽芽的樹枝。

手機在桌洞里震動起來，是蘇晴發來的消息：“聽說你們部門來個小奶狗？快發來瞧瞧?！蔽叶⒅聊唬蝗缓芟敫嬖V她，這個“小奶狗”可能是日記里那個會帶來災禍的人?？芍讣庠阪I盤上敲了又刪，最終只回了個“工作呢”。

午休時，我故意磨蹭到最后才去餐廳。取餐時，眼角的余光瞥見陳哲坐在角落，面前擺著一碗沒怎么動的拉面。他正低頭看著手機，眉頭微微皺著，像是遇到了什么難題。我端著餐盤快步走到最遠處的桌子，背對著他坐下，卻食不知味。

“林晚姐？”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時，我手里的勺子差點掉進湯里。轉過身，陳哲站在桌旁，手里拿著一個文件夾：“我看了下公司的報銷制度，有幾個地方不太懂，想問問你?！彼氖种冈谖募A上輕輕點著，眼神里帶著請教的真誠。

我接過文件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兩人都像觸電般縮回了手。他的耳尖又紅了，我的心跳卻亂了節拍。翻開文件夾時，目光落在報銷單上的日期——四月十五日。

“這里，”我指著其中一項，盡量讓聲音聽起來平靜，“交通費報銷需要附行程單，你看說明里寫了。”他湊近來看，發間的洗發水香味飄過來，是淡淡的薄荷味。我突然想起日記本里的話：“他身上總有股清爽的味道，像夏天的風?！?

“謝謝林晚姐?！彼舆^文件夾，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我別開視線，假裝整理餐盤：“沒事，趕緊吃飯吧，面該涼了?！?

他走后，我看著自己的手發呆。明明該像躲避瘟疫一樣遠離他，可剛才那瞬間的心動，卻騙不了人。